張居正回味了一下剛剛嘴中的味道，答道：“孫公公剛泡的這杯茶，口感潤澤，舌尖流香，臣喝了頓時心曠神怡，孫公公泡茶的技術，精湛絕倫，令臣佩服矣！”
朱翊鈞不置可否。
張居正情商是真的高，每次說起話來，都是井井有條，娓然動聽。
“先生可知海瑞？”
張居正眼神飄忽了一瞬，思緒瞬間跟著飄遠，滿腦子都是那個剛正不阿、說一不二的“海筆架”形象。
“臣當然知道，此人字汝賢，號剛峰，是海南瓊山氏人，隆慶三年，此人曾巡撫應天，但九個月後海瑞就上書抱病引退，陛下怎麼突然說起他了？”
抱病引退，自己辭職？
這不過是個官方上的回答，事實上可不是他自己辭職。
朱翊鈞心中冷笑一聲，頓了頓說道：“朕可不是聽說他是抱病回家的，隆慶三年，海瑞巡撫應天時，曾勒令前首輔徐階退田歸民，但是還未成功，便被御史彈劾，然後高拱一紙諮文便把他調任南京總督糧儲。先生當時也在內閣供職，這事兒你不會不知道吧？”
張居正目光瞥過來，一時怔住。隨後改口說道：“此事當時都是由高閣老一手督辦的，臣只是聽聞海瑞後面就抱病引退，未曾想裡面竟有如此波折。”
說白了，這事兒跟我無關，都是高拱乾的，你要算賬，去找他去。
朱翊鈞繼續說道：“昨日給事中雒遵給朕上了一道奏本諫舉海瑞，先生以為如何？”
“臣以為不可，此人雖秉忠亮之心，抱骨鯁之節，天下信之。然夷考其政，多未通方。只宜坐鎮雅俗，不當重煩民事。”
張居正之所以這樣說，也是有自己的考量，主要海瑞實在太清了，比清流還清，他眼裡只有是非曲直，絕無什麼所謂官場和光同塵的道理。
不僅如此他還很“剛”，他認準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大有一股雖千萬人吾亦往矣的氣勢。”
從他當年備棺上書大罵嘉靖皇帝就可以看出，這個人別說是死，什麼他都不怕，他只認道德觀，他只認天理，這樣的人是根本不可能成為張居正的人。
朱翊鈞起身哈哈大笑，對於張居正的回答他早有預料到，所以已經提前打好了腹稿，說道：
“朕不是這樣認為，朕聽說這個海瑞號“剛峰”是希望自己能像岩石一樣，在當今世俗大潮中能做到堅定不移。
當今天下，腐敗之勢可謂是令人觸目驚心，上至六部九卿，下至小小衙役，無人不貪，那些自詡孔聖後人計程車大夫，能有幾人做到像海瑞這樣以聖賢自任呢？
他們一個個競相逐利，居官如同做買賣一樣，凡事都離不開個“銀子”二字，唯有此人能做到兩袖清風，以公正廉明之心，為民造福。
先生不是曾言此人是“國之利器”嗎，依朕看此人就是我大明朝的一把神劍，若想推行萬曆新政，當用此人，可以對付那些貪官墨吏，也唯有此人可一往無前，所向披靡！”
張居正沉吟半響，點頭稱是。
事到如今，他也不好再反駁朱翊鈞，硬頂對下去。
前幾日，張居正才得知自己的同盟好友馮保被髮往南京種菜，行動之迅速，無不令張居正感覺到眼前這個小皇帝有些鐵血手腕，而且很不好糊弄。
當天，有上諭從紫禁城出，依大學士張居正議，復起海瑞為左僉都御史。
訊息一傳出，士林震動，皆是讚賞張居正任人唯賢、唯才是舉。
張居正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