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雖敗,但還是那個才氣縱橫、孤傲自居的高拱!
……
夕陽西下,京城開始籠罩起金色的寂靜,微風輕輕拂過,減去不少燥熱。
一輛馬車悄悄出了宣武門,只見馬車上下來一人,正是前任內閣首輔高拱。
此時他早已脫掉身上的蟒袍換上了一襲布衣。
高拱抬頭望了眼薄入西山的殘陽,見其像頻死垂危的鳳凰,此情此景,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頓時心情五味雜陳,猶如千刀刓心。
他轉身又看向巍峨的皇城,滿腦子都是自己三年前意氣風發的樣子,他知道今日一別,就再也回不來了,想到這,高拱撲通一聲跪下,重重的面向皇城磕了個響頭。
磕的這個響頭是給先帝朱載垕,也是給現在的皇帝朱翊鈞,更是和死去的自己徹底告別。
磕完後,高拱拂袖而去。
馬車上,高拱閉目養神,回顧自己這一生,想自己嘉靖二十年進士,歷經三朝,宦海沉浮多年,榮登首輔,位極人臣,這一世也算滿足了。
只是稍有不甘的是,自己壯志未酬,還有諸多事情沒有了畢。
想來想去,腦海裡只有兩道人影揮之不去,一道是張居正,一道是馮保。
高拱不由咬牙切齒,自己能淪落如此田地,全拜二人所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空氣又溼又重,突然響起一道悶雷,高拱只覺得胸口像壓了一塊巨石一樣,有種窒息的感覺,當即朝轎伕喊道:
“停車,停車!”
轎伕聞聲趕緊“籲”了一聲,勒馬止步。
張氏蹙眉道:“肅卿你怎麼了?”
高拱黑著臉,擺手道:“我只覺得心中甚是愁悶像脹起來了似的,這一路路途遙遠,甚是顛岥,你身子骨不好就在馬車上歇息會兒吧,我下去走走。”
高拱下了馬車,抬頭望去但見烏雲密佈,驚雷滾滾。
那轎伕恭敬說道:“老爺,這天兒瞅著要下暴雨,您透透氣,咱們就得啟程了,不然被雨截住,那就麻煩了!”
高拱點了點頭,揹負雙手,徑直朝一側走去,溴鼻聞了聞都是空氣中充滿潮溼的氣味,以及泥土的腥味飄散開來,不由長嘆一聲,喃喃自語:
晚雨秋陰酒乍醒,感時心緒杳難平。黃花冷落不成豔,紅葉颼飀競鼓聲。背世返能厭俗態,偶緣猶未忘多情。自從雙鬢斑斑白,不學安仁卻自驚。”
正獨自感傷之際,突然聽到身後馬蹄聲大作,一隊人馬正朝這邊賓士過來。
高拱眉心微微動了動,待來人走近時,才瞅清楚,原來是自己座下門生韓揖。
雖然高拱走時候是悄無聲息,為了就是不讓別人給他送行,但此刻瞅見韓揖,內心還是頗受感動,只是他是個直漢子說不了柔話,面上依舊板著臉,喝問道:“你來幹什麼?”
韓揖滾馬下跪,放聲痛哭道:“韓揖來給老師送行!”
韓揖就這一個動作,高拱只覺得心裡猛然一沉,感覺眼角酸酸的,不由留下兩行熱淚,他為了不讓韓揖看到自己落魄的樣子,背過身去顫顫道:“你回去吧,今後沒了老夫庇佑,切不可再像往日驕縱!”
韓揖依舊跪地不起,重重的磕了個響頭:“愚生謝老師多年栽培,這裡有五十兩紋銀,還請老師收下,以做盤纏之用。”
高拱知道韓揖平日裡不肯收受賄賂,只靠一些微薄俸祿度日,這五十兩銀子不知他是怎麼湊來的,頓時再也忍不住,轉身親自將韓揖扶起哽咽道:
“老夫豈是那貪戀錢財之人?你跟隨老夫多年,現下老夫身上也沒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就送你兩句話。”
“愚生謹聽師尊教誨!”
“官場上,萬穩萬當,終不如一默,波譎雲詭的事情在沒有鐵定之前,要緩下來,事緩則圓,大勢尚有餘圜的餘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