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沐朝弼一直怏怏不快,去年因為他安葬母親到南京,當時南京都御史朝廷立馬將他留下,是隆慶帝允許他回到雲南,但不讓他參與雲南政事。
沐朝弼以為是自己兒子沐昌祚不讓他掌權,不僅通番還要計劃要殺死他的兒子,多虧雲南巡撫巡按上奏彈劾、告發,此事才沒有成功,但是此事傳回京師,高拱當即請示隆慶帝,下發諮文,派錦衣衛與刑部一同前往雲南拿人,現在沐朝弼還在詔獄關的呢。
高拱點了點頭問道:“黔國公此次讓你進京,可是為沐朝弼而來?”
鍾平應諾,笑了笑回答道:“沐公畢竟是國公父親,父子一場,就是再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又豈能坐視不管?”
沐朝弼論死一事兒是高拱票擬的,但是鍾平並不知道。
鍾平又小聲說道:“一會兒廷議的時候,還請元輔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幾句,若是沐公能得救,我家國公定然有重謝!”
高拱明白這是要拿錢收買自己,但是論死是自己票擬的,自己又表態營救,這不首尾矛盾嗎?
但是世代鎮守雲南的黔國公自己也不好得罪,正在犯難之際,一旁的張居正出來解圍道:“你且放心,沐家對大明有功,不用你說,僕和元輔也一定會設法營救的。
鍾平一聽,心中大喜,朝張居正躬身深深作揖行了一禮。
這時,張四維過來朝張居正問好行禮卻忽視了高拱。
眾目睽睽之下,薄了首輔的面子,高拱臉色立馬沉了下去,此時另一旁的高拱門生故舊也將此事看在眼裡,惡狠狠的瞪著張四維。
正在劍拔弩張之際,忽然一陣景陽鐘鳴,靜鞭三聲,天街上傳來細細鼓樂之聲,聲音越來越大,眾人趕緊整理衣冠,各回班序站好。
不一會兒,朱翊鈞乘著三十六人抬乘的鑾輿從乾清宮迤邐而來,所到之處,兩旁宮女太監紛紛跪下行禮。
到了文華殿門口,只聽孫海扯著嗓子一聲高呼,由外到裡傳至殿中百官耳朵:“陛下駕到!”
剛剛還嘈雜聲不斷的文華殿此刻立時寂靜下來。
朱翊鈞下與,並不急著進殿,在薄霧瀰漫中舒展了下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鎮定了下心神,抬頭看了眼這座高大巍峨的文華殿。
雖然後世也沒少來,但都沒有今日的心情以及感覺。
朱翊鈞拂袖大踏步進殿,轉眼就已經坐在盤龍雕鳳的金鑾御座上。
剛剛坐定,朝臣就在高拱的帶領下,開始行叩拜禮,山呼萬歲!
朱翊鈞從金鑾御座上緩緩走下來,看向高拱和張居正,一手挽起一個,說道:“朕近日聽聞高卿久病不愈,心痛矣!你二人近日身子可好?”
張居正和高拱齊聲答道:“承蒙皇上垂問。”
高拱因為是首輔所以先發言道:“這兩個月來,從先帝賓天到皇上登基,事關皇家權威,裡裡外外都是國之大事,件件都馬虎不得。
臣已年過六十,本有退隱之心,奈何先帝有遺命,臣盡力擔得起這顧命大臣職責,趁這把老骨頭還有力氣,臣定輔佐陛下,永保大明江山,開創盛世!”
高拱話音剛落,身後他的門生故舊立馬附議:“首輔一片赤誠之心,令我等欽佩不已!”
朱翊鈞不置可否。
高拱說了半天,無不表達這幾個意思,一是說這兩月來,朝中事情很多,都需要自己擔著很忙。
其次又說自己年歲已高,本來想退休,但是因為先帝有詔,只能留下來。
最後又說自己身體還能抗,還能再幹個幾十年不成問題。
這個老狐狸!
口口聲聲都要將自己是顧命大臣這個帽子戴上,以此來含沙射影的壓迫自己,只怕這是一會兒另有所謀。
這時張居正則是咳嗽了幾聲,嗓子沙啞的說道:“臣近日中暑,再加上先前有些小病,感覺力不從心,臣想…”
“你們倆都是朝廷肱骨之臣,要善自珍重,朕衝然踐祚,國家大大小小事情還需倚重你們及眾位愛卿。”
朱翊鈞立馬聽出了張居正想說什麼,這是想以退為進,試探一下自己。
當即搶先一步說話,打斷了張居正,然後回頭朝身後的司禮監太監喝道:“來啊,把前幾日李朝朝覲送來的千年人參賞給兩位閣老,另外再裝好給禮部尚書高卿也送一份去!”
這些都是事先準備好的,張居正和高拱謝恩後,兩人心中都有些不明白,平日裡立在皇帝一側的大太監馮保今日怎麼沒來?
朱翊鈞回到御座上又說道:“眾卿,近日朝中有諸多事情還未確定下來,今天大家盡情暢言,將這些事情都商議一下,哪些能透過,哪些還得在商榷。”
高拱大手一揮,示意可以開始議事了,他率先發言道:
“這半年大家都辛苦了,如今朝中兩件支出銀子的大事兒都已經完成。
我們內閣票也擬好,司禮監也已經批紅,上半年財政支出就算過去了,大家可以商議一下下半年的開支,六部都各自說一下吧。”
朱翊鈞在御座上靜靜的聽著,自古以來凡是廷議無不饒不開“財政”兩個字,說白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治國不知天下難。
一說到要錢的事情,工部尚書朱衡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因為他知道除了給宮裡修殿戶部拔錢快,剩下的給百姓修河治水要錢是難上加難,上一次廷議要不是朱翊鈞有憐民之心,衛河工程現在都竣工不了。
“陛下,諸位臣工,下半年共有兩個工程,一個是完善邳州工程,另一個是完善新河堤壩。臣這幾日視察兩地,細算了一下,邳州工程需用銀五萬二千一百四十五兩,新河堤壩工程需要三萬六千二百一十五兩,兩個加起來工部共需要八萬八千三百六十兩,這是臣所列出的每項具體開支。
朱衡從袖中拿出一份奏疏,交給太監,後者呈了上去,交給朱翊鈞御覽。
這個朱衡是個治水能家,又是個清官,斷然沒有欺騙的道理。
爾後,朱衡的奏疏又遞下去交與內閣與戶部閱覽,戶部尚書張守直鬆了一口氣腹誹道:
“還好這個朱老頭這次交的不多,前幾天剛把三省積欠的稅收上來,口袋還沒捂熱就要交出去,真是給皇帝當掌櫃難吶!”
朱衡這次要的不多,內閣、戶部都無異議就算透過了。
這時禮部右侍郎王希烈和戶部侍郎魏學曾兩人爭著要發言,忽有一人大聲說道:“諸位都停停吧,先把兵部的事兒議了吧!”
這人聲音洪亮,竟然硬生生的將王希烈和魏學曾的聲音壓了下去。
百官紛紛抬頭,目光齊刷刷的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