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有家闊手老闆,將這酒棧直接盤了下來,給的銀兩足夠老頭子一年的營業收入。
老頭子也樂在其為,這幾日一直都是閉門關窗。
奇怪的是這闊手老闆每次都是穿著長袍,蒙著面,老頭子一直沒瞅見真容
這幾日裡闊手老闆都來這裡獨自喝一盅酒,看會兒自己所帶的信封。
但是今日馬上就到亥時,也不曾見這闊手老闆前來。
老頭子有些詫異,開了門,站在街道上出去眺望了幾眼,見遠處有兩個身穿布衣的顧客朝這邊走來。
老頭子嘆氣兩聲,趕緊走回去,迅速把門關上。
那兩人見老頭子這般行為,心裡一時不解。
一人說道:“元馭兄,子維兄是說的前面這家店鋪嗎,怎麼看著不像啊!”
這個稱呼元馭的,名叫王錫爵,字元馭,號荊石,蘇州府太倉州人。
嘉靖四十一年以會試第一,廷試第二進士及第,本是大好的前程。
但是隆慶五年,王錫爵充當會試同考官。
首輔高拱指使吏科都給事中以朝班不振,上疏要遷出午門內的史館,王錫爵據理力爭,由此得罪了高拱。
爾後高拱要擬用王錫爵主武會試,被王錫爵所拒絕,再加朱翊鈞出閣讀書,高拱本想用自己門生,但是眾人皆推舉王錫爵,因此高拱一直懷恨在心,將他貶去了南京。
前幾日因為要編修《穆宗實錄》才將他調了回來,王錫爵一回京師,張四維立馬積極聯絡,後者也對去年之事憤恨不平,所以欣然答應了下來。
王錫爵抬頭四處看了下,又想了想,才確定道:
“與鳳,沒看錯,子維兄說的就是這家店鋪,我們進去問問便知。”
說完,二人上前叩響了門環。
這位被王錫爵喚作與鳳的名叫慄在廷,現任內閣中書舍人。
老頭子剛關上門,便聽見了外邊傳來沉重的敲門聲。
老頭子搖了搖頭,慢吞吞的挪過去開門:“兩位客官,今天打烊了,不接客了。”
說完,就要關門,卻被慄在庭伸手攔住:“老丈,這家店可是有一位姓張的老闆租下?”
“確有此事,你二人識得他?”
老頭子面露一臉狐疑之色。
王錫爵答道:“正是,我們今晚與他定在這裡吃酒。”
老頭“哦”了一聲,開門放二人進來。
王錫爵和慄在庭剛剛坐定,老頭端上兩碟小菜與一壺清茶說道:“兩位先吃著,我在去備些別的菜。”
二人都點了點頭,待老頭子走遠後,慄在庭才說道:“元馭兄,你可打定了主意彈劾…?”
慄在庭話說一半,戛然而止,那個人的名字他沒有說出口。
王錫爵習慣性的喝口清茶,漱了漱口,又吐回碗裡,笑道:“與鳳,你若是怕了,現在就可以回去,我也不勉強你。”
慄在廷蹙眉道:“元馭兄何故如此說?我若是怕,今天就不會來了。
那高拱獨攬大權多年,負氣凌人,心胸狹隘,又不容物,又不藏蓄需忍,每有與他政見不合者,他都張目怒視,惡聲繼之,我早看不慣他了!”
王錫爵拍案叫道:“不錯!與鳳你總算說到了點子上,他雖位居極品,但向來頤指氣使慣了,又專擅國柄。
再有半年就要改元萬曆了,他還當隆慶呢,拿權不放,我看他是有想攝政的想法!
當初他先逐走陳公,再逐趙士貞,又再逐李公,次又逐走殷士儋,現在他又逐張太嶽,乾脆內閣姓高算了!”
“你等莫非是當官的?”
這時,老頭子端菜過來的時候,聽見那麼兩句他們說話的詞,於是開頭問道。
二人都怕暴露自己身份,連忙為自己辯解,稱作自己不過是做生意的商人罷了。
“既然是商人,就不要妄議國家大事,否則惹禍上身,不僅害了你們,也害了老朽我。”
兩人連忙點頭:“老丈說的對,我二人再不說便是。”
老頭子還正欲再說兩句時,忽聽得院中響起重重的腳步聲,再探出頭去看時,只見張四維已經推門而入。
“子維兄。”
“張老闆。”
張四維前腳剛邁進門,三人便異口同聲,各自稱呼道。
張四維向老頭子笑了笑,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說道:“麻煩老丈再去打二兩酒來。”
老頭子一愣,隨後雙手接過銀子,躬身謝了禮,點了點頭,笑呵呵的拐進廚房。
老頭子前腳剛走,王錫爵和慄在庭又重新施了個官禮。
張四維笑道:“既然都出來了,大家就忘了自己的官身,今日我們就當朋友相聚,說完揮手示意二人坐下。
待二人坐定後,張四維先開口說道:“剛剛還沒進院時,就聽見你二人聊的熱鬧,都說些了什麼?”
慄在庭回話道:“剛剛與元馭兄談論那高拱的所作所為,真是越說越恨!”
張四維負氣道:“那高鬍子真是欺人太甚,今日邀你二人前來,我也不再拐彎抹角,就開啟天窗,說亮話。
張閣老推薦兩人入閣,除了呂調陽,另一個就是我,我自認待那高鬍子不薄,平時朝堂上凡是提及政治大事,我都以他馬首是瞻。
那日我去找他,他本已經許諾下保我入閣,回頭卻出爾反爾,點成了呂調陽,真乃欺人太甚!”
王錫爵聽完,再弄清楚了事中緣由心道:“怪不得張四維這麼積極聯絡眾人,彈劾高拱,原來裡面還有這一回事。”
王錫爵對這種邀人升官的事情,一向是鄙夷三分,只不過眼下大家的目標相同,都是彈劾高拱,因此也忍住脾氣坐了下來。
只是不想對此事再有評價,隨即捏起酒杯一飲而盡。
慄在庭因為一直在京,對張四維此事倒有耳聞,於是開口問道:“子維兄今日邀我二人前來,可是商議彈劾高拱一事兒?”
“不錯!”張四維點了點頭,又說道:“高拱自持清操,不過也是沽名釣譽之輩,他那門生程文、雒遵等更是狐假虎威,專以博戲為務,朝堂上眾人無不惡之。”
“既然如此,我們今晚回去就寫奏本。”
“與鳳不急,此事急不得,你現在寫奏本上去,明日不僅搞不跨高鬍子,反而把你也搭了進去。”
“那該怎麼做?”慄在庭問道。
張四維張揚了四周,招呼著二人靠近些,小聲說道:“我們當如此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