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婉兒微微抿嘴,欠身一禮:“孫女多謝爺爺支援。”
“應該的。”
“這些年多虧你操持家裡,於公於私,爺爺都該支援你。”
“何況這等能讓咱蕭家青史留名的好事,豈能讓你一人擔著?”
“所以醫道學院的事,你放手去做,往大了做往好了做。”
蕭婉兒聞言心中一暖,“孫女謹記。”
老太爺哈哈笑了起來,勉勵幾句寬寬她的心,便目送她離開。
待四周安靜下來。
老太爺面色沉靜的思索片刻,低聲問:“救你的人會是他嗎?”
一身黑衣的蕭靖從內堂走出,遲疑道:“屬下說不好。”
“但是從他對屬下、對侯府的態度,以及醫道聖手的身份,都符合那晚那人的特徵。”
“那就再仔細查檢視。”
“一位醫道聖手幫我蕭家那麼多,老夫理應請他前來當面一敘。”
蕭靖點頭應是,“稍後我讓人盯緊百草堂,一有訊息我親自前去確認。”
老太爺聽完沒再多說,拄著柺杖回到堂中坐下,問道:
“劉家那邊境況如何?”
“劉洪跟您見過面後,一直待在布政使司。”
“昨晚離開的劉彧今日下午也回到城裡,據說明日他會將劉文屍首帶回荊州。”
蕭靖抬頭看了一眼老太爺,繼續說道:“還有那位劉昭雪似乎不打算離開。”
“哦?她二哥身死,她作為大房嫡出,不回去弔唁嗎?”
“屬下還未查清緣由。”
“但據下面人來報,今日劉昭雪一直在尋找合適的鋪面,應是依舊打算在蜀州拓展杏林齋。”
老太爺嗯了一聲,思索道:“不用管她,盯緊劉洪。”
“這次老夫借劉文之事,逼劉家吐出數倍於鐵壁鎮夏糧損失的銀錢、好處。”
“再加上大房的劉文和劉敬都死在了蜀州。”
老太爺一頓,渾濁眼睛閃過一絲肅殺,冷哼道: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
翌日,蜀州上空陰雲消散了些。
雖說仍是灰色,但已沒那麼昏暗,雨水也只剩下淅淅瀝瀝的一點。
清新的空氣,瀰漫在蜀州四處。
行客們不再聚集駐足竊竊私語昨日發生的事,商賈們照常忙碌。
而城衛軍、衙差和提刑司的人反倒更忙碌了。
特別是西城所在。
因為蕭驚鴻帶人打掉了不少邪魔外道,使得那些尋常不敢過來的衙差,此刻也開始走街串巷,蒐羅殘餘惡人。
期間自是會爆發一些衝突。
但在提刑官、城衛軍的配合下,剩餘的三教九流根本翻不起浪花。
僅用半天時間,就有零零散散數十人被緝拿。
圍觀百姓叫好,提刑司等衙門面上有光,一片熱鬧喧囂景象。
只是經過一天的發酵。
熱鬧總歸要趨於平靜。
尤其在三座邊鎮夏糧被燒的細節傳到府城後,蜀州上至達官、下至百姓,便都瞭解了個詳細。
一是鐵壁鎮夏糧被燒了一些。
不過準確數字並未外傳,大多是猜測。
有說十萬石,有說二十萬石,也有說百萬……
最後這個百萬石糧食被燒的說法,已經被闢謠。
第二個訊息,則是有關於前去火燒夏糧的歹人——都是明月樓的邪魔外道。
劉文、蕭東辰等人藏在背後的事,都沒有丁點流傳。
便連明月樓背後的金主,也被傳是“蠻族”在背後指使。
大抵算是給這樁鬧劇,找了個最合理的解釋。
而最後一個訊息,則是關於蕭驚鴻的——這位蜀州大將,如今已是上三品武道強者。
其劍道已達圓滿之境,可一劍掃蕩百丈,斬將殺敵不在話下。
這則訊息,自然令好事者們振奮。
“看來蠻族五年前被打退那次,損失不少。”
“否則他們如今也不會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給定遠軍制造麻煩。”
“蠻族聽說正有內亂,老蠻王病重,大王子和三王子正在爭王位,短時間內很難北上。”
“這種境況下,他們安敢設計火燒三鎮夏糧?”
“應該是擔心我大魏兵馬趁著他們內亂時,揮師南下吧。”
“言之有理……”
對於時局關注的多半都是讀書人,總能根據零碎的線索推斷出來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
如蠻族內亂的訊息,是那些婆溼娑國的馬匪傳來的。
如火燒三鎮的境況,是由蕭家和衙門傳出。
其中有真有假,但他們卻能說得有鼻子有眼。
徒讓那些知情者嗤笑。
不過隨著火燒三鎮夏糧之事塵埃落定,貴雲書院的一樁訊息,卻是將眾人關注的焦點徹底轉變。
“蕭家贅婿陳逸,陳輕舟,已然書道圓滿,且還是新體字,名為——行書!”
“嶽明先生說,所謂‘行’,有行雲流水之意,有筆法精妙、氣韻生動、章法自然之感。”
“陳輕舟所寫行書字帖意象萬千,肆意瀟灑橫越萬里。”
“嶽明先生還說,中秋節後,貴雲書院將展出輕舟先生一些字帖,其中就包括那幅行書圓滿境界的字帖《雨後有感》。”
對此,有人信,有人不信。
但蜀州府城就那麼大,嶽明先生、卓英先生等人又是有家有室的儒學大家,總有人能找到門路。
確認訊息的真偽。
“這,是真的?”
“還能有假?”
“據說晌午時候,輕舟先生將字帖送去時,兗州的嶽麓書院也有來人。”
“當時其中一位少年對輕舟先生書道多有譏諷,直至看到那首《雨後有感》,他方才悔恨,想要拜輕舟先生為師,學習書道。”
“可惜晚了啊。”
“別看輕舟先生年紀輕,但他也有幾分讀書人風骨在身,怎會收那種不懂禮數的小子?”
“理該如此。”
而康寧街上的那些讀書人,藉著近水樓臺之便,不僅打聽到那間展館具體境況,還問到了《雨後有感》的詩句。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四絕詩句一出,康寧街上那些讀書人便都鴉雀無聲。
不擅詩詞的讀書人尚還好一些。
越是精研詩作的才子,越是品著這首詩作,自嘆不如。
“輕舟先生這‘朝辭白帝彩雲間’一絕,已非人力所能為,學生佩服。”
“如‘朝辭白帝彩雲間’,凌空御風也不過如此了吧?”
“不止啊,後二句‘啼不住’‘已過’五字更是妙到毫巔,道出了神速。”
“而輕舟二字……”
到底是讀書人,相視而笑,便給出瞭解讀:
“既有‘舟之輕即心之輕’的意思,也表出先生名諱,‘輕舟’二字當是點睛之筆。”
相比先前幾首詩詞,這次陳逸的《雨後有感》因為圓滿境界書道,引來更多的人矚目。
甚至有些本就是貴雲書院的學子,找到嶽明先生等人,親眼看到了那幅字帖。
一時間,康寧街上甚少有人再去關注三鎮夏糧、蠻族指使等事。
這種情況對蕭家和劉家來說,顯然樂見其成。
但對個別人卻是心思難明。
康寧街上,那間距離貴雲書院極近的店鋪內。
樓玉雪一邊指揮兩名化身店小二的鐵旗官佈置鋪子,一邊注意周遭動靜。
她自是聽到了那些讀書人討論的聲音,也看到貴雲書院門口進進出出的人潮。
心情多少有幾分古怪。
“這算什麼,得來全不費功夫?”
原本鷂鷹葛老三離開前,就交代過要探尋雛鳥的書道境界。
這還沒等樓玉雪騰出空閒,雛鳥書道已是人盡皆知的事。
“圓滿境界的書道啊。”
“那隻雛鳥來到蜀州不過三個月時間,書道一再進階,當真是……”
“鷂鷹命真好啊。”
樓玉雪大抵清楚葛老三的任務,因而才會有些羨慕。
畢竟書道進境乃是那隻雛鳥自身天賦,跟葛老三沒什麼關聯。
但是造成結果和轟動效果,卻都會算在葛老三身上。
估摸著他不僅不會受罰,還可能受到金旗官大人的獎賞。
“所幸這次鐵壁鎮夏糧被燒,閣主便是不滿意,應也不會處罰我等。”
“只是蕭家和劉家商談結果,多少有些不盡人意了。”
樓玉雪清楚,單是劉文出現在鐵壁鎮的訊息沒被傳出來,便可說明蕭劉兩家已經議和成功。
若是那兩大家族談崩了。
劉文,蕭東辰,乃至那位“金主”都會被蕭劉兩家傳揚出來。
屆時蜀州城內的境況只會比現在亂上數倍。
樓玉雪想著這些,交代店內的人繼續準備,隻身回到內堂深處,找出一冊《鴛鴦樓記》戲本。
思索片刻。
她便在小紙上,對照著《鴛鴦樓記》戲本寫了一封密函。
不僅寫了火燒三鎮夏糧的來龍去脈,劉五其人,還包含蕭劉兩家、蜀州眼下境況,以及雛鳥書道等。
零零總總,不下十餘條訊息。
寫完之後,樓玉雪確認無誤,將紙條塞進一隻鷹隼的爪子上,放飛出去。
她目送那頭鷹隼飛遠,方才轉身下樓。
“中秋將近,蕭驚鴻還會回返府城暫住,短時間內我怕是不好再有動作了。”
“另外還有明月樓那邊……”
對這些凡人想法,那頭腦袋上有著白色羽毛的鷹隼顯然不去理會。
它用了兩個時辰,將樓玉雪的密函送到蜀州最北邊的廣原縣。
略做停留,它便直奔京都府。
兩日之後。
白頭鷹隼落在京都府皇城之南——“風月樓”的頂部。
一名穿著黑袍戴著素白麵具的白虎衛趕來,取下鷹隼腳下信盒。
破譯,確定無誤。
便有一位紅袍白麵的白虎衛,帶著信函步履迅捷且無聲的來到三樓最深處,輕輕敲了兩下木門。
“閣主,蜀州來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