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府內。
此刻已近卯時,蕭府內許多人早早起床,動靜並不算小。
後廚的廚子們忙著做菜,學徒們洗菜燒鍋,熱火朝天。
各宅的丫鬟,正伺候老爺夫人洗漱穿衣。
家丁下人們趁著下雨天,清洗院牆和亭閣邊角。
最忙的要屬前院。
數名馬伕早早就備好了馬車,準備送那幾位在衙門當差的老爺點卯。
管家和門房則是給一早就在門口等候的訪客記錄來意,或者承接拜貼,差人給後院各宅送去。
然而在中院的清淨宅內,老太爺卻屏退左右。
不僅沒讓伺候他穿衣洗漱的下人進來,還特意吩咐數名甲士守在四周,任何人不得踏足十丈內。
使得一早在中院走動的蕭家人大都心生嘀咕,更猜測府裡別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不過嘀咕歸嘀咕,猜測歸猜測。
他們都清楚,即便上前詢問,也問不出什麼。
那些甲士親衛不可能透露半分。
可事實上呢?
被安排守在清淨宅外的王力行、劉四兒等人的確毫不知情。
他們只是在一刻鐘前得了個守衛的通知。
這時,角落裡一名甲士低聲道:“行哥,我怎麼覺著今日有些不對勁呢?”
“總覺得背後發涼。”
王力行以眼角餘光掃過他,壓低聲音呵斥道:“老實站好。”
“你也不看看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那甲士悻悻地閉上嘴,腦袋不自覺的轉過去,看了一眼清淨宅,嘴裡兀自嘟嘟囔囔。
仍是覺得今日侯府氣氛古古怪怪,但又說不上來什麼地方不對勁。
一旁的劉四兒聽到兩人對話,心中自然也有幾分猜測。
昨日葛老三臨走前有過透露,要去做一件大事,還特意叮囑他低調謹慎,不要露出任何破綻。
這樣的話語,加上現在老侯爺的異動,很難不讓他多想。
葛老三謀劃的究竟是何事?
老侯爺得到了什麼訊息?
還有此刻跟老侯爺待在一起的人是誰?
蕭家的暗衛?還是其他人?
劉四兒不得而知,整個人都有些緊繃,本就不苟言笑的臉上越發嚴肅起來。
而在他身後的宅子內,老太爺比他還要嚴肅的多。
老太爺聽完蕭驚鴻的講述,注視著地上躺著的年輕人。
眉頭緊鎖,眼神凝重。
他自然是認識劉文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劉文竟然敢打三鎮夏糧的主意。
蕭驚鴻見他神色有異,問道:“爺爺見過他?”
老太爺嗯了一聲,目光仍舊盯著劉文道:
“荊州劉家大房的老二。”
“前兩天,他剛剛登門拜訪老夫,甚至還有提親之意,想娶你大姐過門。”
蕭驚鴻眉頭微皺,“爺爺沒同意?”
老太爺點了點頭,臉色微頓,看向她道:“你懷疑他有可能因此生恨?”
“孫女不敢確定,但從時間上推斷,有這個可能。”
“時間?你還知道些什麼?”
蕭驚鴻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帶血的信封,略有遲疑的放在老太爺面前。
只是等老太爺拿起那封信時,她忍不住開口道:
“爺爺,要不孫女讀給您聽?”
老太爺聞言動作一頓,心中隱約有幾分猜測,不免笑著問道:“怎麼?”
“你這是擔心老夫承受不住上面的內容再次病倒嗎?”
“孫女不敢,只是……”
沒等蕭驚鴻說完,老太爺已經開啟書信,嘴上還道:“放心吧。”
“鐵壁鎮夏糧被燒,荊州劉家之人暗中算計,都沒能讓老夫病倒,何況是一封小小的書信?”
“老夫……老夫……”
老太爺看到了信上的內容,嘴裡的話頓時說不下去了。
他的眼睛瞪大幾分,蒼老的臉上皺紋微微抽動,便連嘴唇都哆嗦起來。
顯然,他已是怒極。
蕭驚鴻有些不忍。
卻也知道想要調查處置蕭東辰,必須讓老太爺知情。
不出所料。
老太爺看到末尾的簽字畫押和時間,猛地將信拍在桌上。
砰!
“這個畜生!”
“他怎麼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就為了一個家主之位,一個侯位,他就要將整個蕭家置於水火之中?”
“他不想想,這等行事不吝於自掘墳墓,愚蠢!”
“愚不可及!”
老太爺一邊怒斥蕭東辰,一邊拍著桌子,臉色漲紅,便連眼睛都是紅的。
直至最後,他咳嗽起來,方才停下喝罵聲。
蕭驚鴻見狀,連忙上前,以真元梳理他體內氣機。
“爺爺,您別動怒,身體要緊。”
“孫女先給您喚來醫師……”
不等她說完,老太爺擺了擺手,虛弱的靠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道:
“不用,不用,老夫……還死不了。”
蕭驚鴻自然不會聽信這句話,仍站在他身側,隨時準備護持他心脈。
沉默良久。
老太爺方才平復少許,只是他的臉上更顯蒼老。
彷彿一眨眼的功夫,他就長了幾歲。
但老太爺毫無所覺,眼睛只注視著劉文的屍體,手裡下意識的攥緊了蕭東辰那封罪證。
“這件事,你怎麼看?”
聞言,蕭驚鴻看了老太爺一眼,大抵能猜到他的想法。
荊州劉家倒也罷了。
劉文死在鐵壁鎮外,且有書信為證,已是能確定其罪責。
縱使劉家不知情,蕭家也有辦法讓其付出代價。
明月樓更不用多說。
他們本就是江湖上的邪魔外道,窮兇極惡慣了,只需要一個機會,便可將他們一網打盡。
所以此刻能讓老太爺頭疼的只有蕭東辰,或者說二房。
蕭驚鴻想著這些,卻是並不打算繞彎子,直言道:
“蕭東辰族譜銷名,送官。”
“刑堂不再由二房主持,轉為三房或者收歸大房所有。”
說到這裡,蕭驚鴻頓了頓,語氣略微嚴肅幾分:“另將二爺爺安排離開侯府,若是您同意,讓其離開蜀州最好。”
這次,她不僅要處置蕭東辰,還不打算給二房留任何餘地。
若非顧及老太爺,她甚至想將二房一脈全都趕出蜀州,只當他們是蕭家遠親。
包括那位在蜀州都指揮使司任職的蕭子期,以及嫁去廣越府的蕭秋韻。
老太爺聽完,渾濁的眼睛不免流露出幾分傷感。
大抵有些怒其不爭,以及一番好意餵了狗的感覺。
同時他也開始回想這些年發生的一些事。
有已故的幾位長輩的叮囑,“兄弟需要齊心”,“你身為定遠侯,當照顧家人和兄弟,一肩扛起所有”。
有二房這些年所為。
也有刑堂受二房掌管後的變化。
沉默片刻。
老太爺略有疲憊的長嘆一口氣,“二房他們……就照你說的辦吧。”
然後他指著劉文道:“劉家呢?”
蕭驚鴻臉色微冷:“抄家滅族!”
她雖是清楚不太可能有這樣的結果,但是劉家所為不吝於叛國。
老太爺聞言,緩緩搖頭道:“劉家聖眷正隆,難。”
“不過這件事總歸要讓劉家吐些東西出來。”
他語氣冷厲幾分,哼道:“說不得老夫要親自走一趟布政使司了。”
蕭驚鴻自也清楚他的用意。
這件事蕭家佔理,即便不能置劉家死地,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鐵壁鎮夏糧損失,布政使司的糧稅等等這些,都需要荊州劉家擔著。
蕭驚鴻想著這些,道:“我聽您的。”
頓了頓,她轉而問道:“李長青該如何處置?”
老太爺看了她一眼,擠出一抹笑容說道:
“如今定遠軍由你擔著,一應事務理應由你處置。”
蕭驚鴻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眼見正事說完。
蕭老太爺心神放鬆一些,看著地上的劉文屍體,嘆息道:
“其實還有一件事,現在想想應該跟昨晚之事有關,暗衛蕭靖……”
沒等他說完,蕭驚鴻驀地抬起手打斷道:“有人來了。”
下一刻,兩人就看到一名身著黑衣的中年人冒雨而來。
老太爺看清他的樣貌,臉上微喜,忍不住起身道:“蕭靖?”
那中年人卻是充耳不聞,匆匆趕來後重重跪在地上,語氣焦急道:“侯爺,明月樓慾火燒三鎮夏糧!”
“還望侯爺儘快通知三位總兵,早做戒備啊!”
“……”
即便剛經歷一番大事,蕭驚鴻和老太爺面對眼前的戲劇性插曲,也不免露出些笑容。
而那名中年人蕭靖看到他們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加急切:
“侯爺,將軍,茲事體大,晚了可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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