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從大業十二年開始

第617章 招攻策決陋營候

中軍帥帳內,炭火燃燒。

李靖端坐主位,由馬周、柳亨等陪坐等待。

不多時,腳步聲由遠及近,左屯衛將軍鄭智果、馬軍總管屈突檀越、左一軍總管韋千里、右一軍總管董康買等將校魚貫而入,甲葉微響,帶進一股寒氣。

諸將行禮畢,各自按位次坐定。

李靖環視諸將,從容說道:“兵已至濟陰,將渡水,請諸公來,為議攻濟陰之法。公等皆有何見,盡請言來。若有良策,我必擇而用之。然卻有一點,須先言明,此番軍議,自可暢所欲言,然計策定後,皆當以軍令從事,不得狐疑逡巡,臨陣推諉,貽誤戰機。違者軍法處置。”

治軍之道,是所謂“三令五申”。“令”即命令,“申”意為表達或說明,合指‌再三地命令和告誡。軍法言之,“不教而誅謂之虐”,但三令五申過後,再違反者,軍紀處之,便是明軍法了。命令是這樣,戰術也是這樣。決定前可以討論,定後,即便存疑,也就必須嚴遵。‌

柳亨見諸將暫皆無言,輕咳一聲,再次開口,仍是剛才的建議,說道:“大將軍,下官以為,孟海公盡棄外縣,聚兵孤城,其心已怯。我軍挾威而來,何妨即遣一使,往城下招降?若能使其不戰而降,既全士卒性命,亦顯我王仁德。”

屈突檀越等將,比之鄭智果,或降將,或資歷、戰功不夠;又按官職來講,亦是諸將中,鄭智果僅次李靖,是此攻濟陰的亞將,李靖遂看向他,溫謙地問道:“鄭將軍,你意下如何?”

李靖適才遠眺濟水對岸的濟陰城時,鄭智果也在眺望,加上探馬此前的探報,對濟陰的城防情況,他已大致瞭解。卻其乃悍勇之將,打河北、打竇建德、打河東、打宇文化及,都立下了殊勳,戰功赫赫,自是看不上孟海公這等小勢力,已自有計較。

聞得李靖詢問,他嘴角微撇,帶著幾分戰將慣有的傲氣,就說道:“費這勁作甚?招降,孟海公也不一定降。渡水後,不如直接就發起攻勢!俺方才觀其城頭守卒,雖旗幟頗密,守卒不少,然系倉促調集,才剛入城未久,號令不一,陣腳未穩。我軍挾新銳之氣,正當渡河立營之後,乘其守備未穩,雷霆一擊。以我百戰之師,克此小城,何難之有?”

柳亨雖是出身高門,比較族望,鄭智果平民出身,兩人沒有可比性,然鄭智果卻是李善道的愛將,從龍之臣,當下地位卻恰好相反。被他一頓搶白,柳亨麵皮微紅,囁嚅著不再言語。

帳內一時靜默。

馬軍總管屈突檀越,儘管也是降將,乃系屈突通的族子,跟著屈突通一同降的,素有勇名,於鄭智果等將之中,可以說是地位僅次鄭智果,李靖移目與他,問道:“將軍何意?”

屈突通二三十歲年紀,忖思片刻,拱手答道:“大將軍,鄭將軍所言,兵貴神速,確為至理。然柳記室所言,亦非全無道理。末將愚見,或可兩手準備。一面遣使投書,示以兵威,促其歸降;一面厲兵秣馬,積極戰備。若其冥頑不靈,再行攻城,不失道義,更顯我師出有名。”

韋千里等將,隨之紛紛進言。

李靖細聽他們的建議,大抵不出“速攻”與“先招撫”兩途。

待諸將言畢,帳內復歸寂靜。

炭火噼啪輕響。

李靖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回案上的濟陰郡地圖,點了點濟陰城的位置,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語調沉穩,說道:“鄭將軍所言甚是。今我等奉大王之令,來取濟陰,臨行前,大王再三囑託,‘速戰速決,不可遷延’。李密大軍旬日可至,濟陰之事,遷延一日,則東郡多一分掣肘之憂。而孟海公以兩州之地,一兩萬眾,便敢僭號‘宋義王’,足見其之驕橫,料非肯輕易俯首之輩。若遣使招降,非僅不能速決,反會使其有隙加固城防,提振士氣,於我不利。”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面露憂色的馬周,接著說道,“至於馬長史所慮,守卒近萬,我軍萬餘,攻堅不易,此慮固在情理之中。然我軍乃整備而來,甲械精良,士氣正銳;彼之守卒,則多是近日從各縣倉促招聚,誠如鄭將軍言,號令不齊,守備未周。此消彼長,正可擊之!”

馬周眉頭微蹙,仍覺風險不小,說道:“誠如大將軍所言,如果城中不降,招降反是給了城中加強城防的機會,可畢竟守卒近萬,我軍只萬餘,攻若不能下,如何是好?”

李靖撫須笑道:“賓王勿憂。吾已有計。”

隨即,將其謀劃細細道出。

諸將、吏凝神靜聽。

聞罷此計,諸將彼此相顧,乍聞之下,似乎可行,然到底能不能成,卻少不了頗有疑慮。

不過,直接進攻合乎了鄭智果的心意,他大喜贊成。

一個主將,一個副將,意見統一,則李靖此策便就定下了。

諸將不再有異議,縱有存疑者,亦按下疑慮,齊齊拱手領命。

於是三軍休整、飽食過後,傍晚時分,三座浮橋搭起,即全軍渡水。

渡水之際,騎先步後,輜重居尾,軍容嚴謹,步履鏗鏘。李靖立馬橋頭,目視士卒有序而過。河水拍打橋板的嘩嘩聲與腳步、馬蹄聲交織,在暮色四合中匯成無形的肅殺洪流。

抵達南岸,大軍開至濟陰城的南、東兩面,擇地築營。——濟陰縣城西邊緊鄰濟水,可供築營、攻城的方位只有其餘三面,城北較遠,同時亦是圍三闕一,故不做築營,只以遊騎巡哨。

天色已暗,工兵、輜重兵、民夫為主,緊急趕工,夯土伐木,修築營壘。

遠遠望去,步騎混雜,人影雜亂,一派立足未穩的忙亂景象。

……

濟陰南城頭。

孟海公裹著厚厚的裘袍,與孟啖鬼、成子路、蔣善合等,憑垛遠眺。

漢軍築營的地方在十餘里外;離城三四里處,有兩個守軍的營寨,這時都是緊閉營門。

遙觀漢軍熱火朝天的築營場景,成子路面帶憂色,低聲說道:“大王請看,漢軍陣列嚴整,渡水築營,法度森然,非烏合之眾可比。觀其營盤雖未成,然氣勢已足,實乃勁敵。”

孟啖鬼本就對成子路此前勸降耿耿於懷,聞聽此言,重重哼了聲,斜睨他一眼,轉而指著城下遠處,對孟海公說道:“阿哥莫聽他長他人志氣!甚麼法度森然,氣勢已足?阿哥你且觀之,漢軍當真驕狂,築營之地,離我城外兩營不過十里上下遠近,而卻連像樣的警戒遊騎都不多派,竟敢如此託大,分明不將我軍放在眼中,何來森然之說?李靖果然庸才,不諳軍略!”

帶著點惋惜,說道,“只是可惜,可惜!沒想到李靖這般不濟。不然,就該在濟水邊設下伏兵,先衝殺他一陣,滅滅他的銳氣。白白錯過了大好時機!”

他搓著虯髯,望著漢軍不怎麼設防的築營狀況,又望望黯淡下來的天色,眼前一亮,一拍垛口,說道,“夜色將至,漢軍今日必築營不能成。阿哥,俺有一計,足保大破漢賊!”

……

“大將軍,孟海公召集諸縣兵力,濟水都不守了,全軍龜縮濟陰縣城,明顯是畏懼我軍。他真的敢今夜出襲麼?”漢軍中軍大帳門口,馬周摸著下巴,望著濟陰縣城,狐疑地說道。

李靖安坐帳中,正就著燈火翻閱案卷,手邊一盞溫熱的茶湯散發著淡淡香氣。

他抬起頭,溫和笑道:“賓王稍安勿躁。孟海公從弟孟啖鬼,我頗聞其名,素以悍勇自負。他見我築營之際,戒備鬆懈,而現已暮深,入夜後,我軍的營地又一定難以築成;兼我初次領兵,外無聲名,他勢必小覷於我,豈肯放過這‘天賜良機’?且坐,靜待便是。”

馬周見他如此篤定,心下稍安,卻仍半信半疑,難以靜坐。

漸漸入夜。

漢軍在城南、城東都築了營地,各是兩營。四個營地皆沒有建成。依照李靖軍令,各營停下了修築,兵士入進簡陋構成的營區內,晚飯之後,搭起帳篷休憩。

馬周、柳亨等陪著李靖在城東中軍營的帳內,緊張地等待。

時間在更漏聲中緩慢流逝,帳外寒風呼嘯,更添幾分焦灼。

兩人時或到帳門口,掀起厚重的毛氈門簾,向西邊的濟陰城方向張望。

寒風灌入,吹得案上燈火搖曳不定。

東城牆上燈火稀疏,除了守卒巡弋的身影,並無絲毫異動。側耳聽之,南城也無動靜。

“大將軍,”馬周放下門簾,回到帳中,愈發疑慮,卻見李靖安坐從容,喝著茶湯,看著文書,忍不住再次出聲,說道,“快三更了,城內還沒動靜,孟啖鬼不會出襲了吧?”

李靖卻依舊從容,笑道:“賓王,且再等等。”

馬周到底年輕人,不夠沉得住氣,坐不住,坐一會兒就起來去帳門口看,來來回回多次。

三更鼓過,城東方向依舊沉寂,南城方向也是靜悄悄的。

如果出襲,三更前後是最好的時間段,城中卻到此際還是沒有動靜。馬周頗是失望,只怕是李靖判斷錯了!“大將軍。”他說道,“三更已過,城內與城外賊營皆無動靜。看來,孟啖鬼並未中計。大將軍預先的佈置,怕是……”後面的話他沒說出口,意思卻已明瞭。

他言下之意,李靖的預判,恐怕要落空了。

話裡還得帶著一點更深層的擔憂。

不僅佈置落空,如李靖自言,這是他頭次領兵出征,而此謀又是他此戰的頭一謀,則如果落空,首戰便顯失算,對其在軍中的威望,恐非好事。他深得李善道厚愛,對李善道忠心不二,知道李善道對李靖的重視,並且出任李靖的長史後,李靖不以他年輕、非高門子弟而有輕視,相反很尊重他,以禮相待,他對李靖也很有好感,是以不免便於此時,因此替李靖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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