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英奇的長槊被牛進達勢大力沉的一擊盪開,虎口劇震,兵器險些脫手。
眼見牛進達槊鋒再次刺來,他不及多想,反手抽出腰間橫刀格擋。
“鐺”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整個人被震得在馬背上晃了兩晃。
心知不敵,仇英奇急拽韁繩,撥馬北走。
卻薛萬淑“確是勇將”的這又一聲之出時,正是仇英奇不敵牛進達,向北奔逃的時候。
主將敗退,正與魏軍左翼纏鬥的數百漢騎頓時士氣受挫。
牛進達的前隊、右翼騎兵已然完成包抄,中隊亦展開反擊,反攻的號角聲刺破長空。漢騎陷入三面夾擊,再無戀戰之心,紛紛效仿仇英奇,調轉馬頭,緊隨其後,向封丘城方向撤退。
城西原野上,伏擊戰演變成一場追逐戰。
牛進達率數百精騎緊咬不捨,箭矢如飛蝗般射向奔逃的漢騎後背。仇英奇等亦不甘示弱,一邊策馬狂奔,一邊扭身回射。雙方箭矢在空中交錯,不時有人或戰馬中箭。
西城樓上,薛萬淑看得真切,緊忙下城,翻身上馬,率親兵數十騎衝出城門洞開的西城門。
護城河內側,按他先前軍令集結的數百步騎早已嚴陣以待。
薛萬淑勒馬立於陣前,厲聲下令:“弓弩手!放箭掩護!”
城頭守軍與護城河內側的步騎聞令,弓弩齊發!密集的箭雨拋射過奔逃的漢騎頭頂,潑向追近的魏軍騎兵。追擊之勢為之一滯。仇英奇等趁機衝過吊橋,奔到城下。
吊橋在絞盤聲中吱呀作響,被拽扯升起。
牛進達率追騎堪堪衝到護城河外緣,望著升起的吊橋,只得勒住戰馬。
因仇英奇等已經過了護城河,漢軍的箭雨止住。
牛進達橫槊立馬,放聲大笑,向著場下的仇英奇等逃騎罵道:“哈哈哈!何等鼠輩,也敢設伏偷襲?徒增笑柄耳!”嘲笑之聲在空曠的護城河岸邊迴盪。
退到城下的仇英奇等騎,大多面如土色。
城頭守卒、接應的步騎睹其狼狽,士氣亦不免一落。
薛萬淑見狀,自鞍側取下雕弓,搭箭在上,弓開如滿月,箭鏃在冬日微光下閃爍寒芒。“著!”一聲低喝,箭矢離弦,撕裂空氣,發出尖嘯,掠過護城河波光粼粼的水面,直取牛進達面門!——薛萬淑每日都會令輪值戍城的兵士檢查護城河有無結冰,如有結冰,就鑿開冰面。
電光火石間,牛進達猛地後仰,箭矢貼著他面頰疾掠而過。
“噗”的一聲悶響,深深貫入其身後一名親騎的胸甲!
弓是鐵胎強弓,箭是破甲重箭。
這騎士慘叫了聲,栽落馬下。
撤回城下的漢騎、接應的步騎、城頭的漢軍守卒齊聲歡呼,士氣復振。
薛萬淑收弓,喝道:“降賊之徒,安敢猖狂!昔爾父為濮州主簿時,德被鄉閭,民懷其德,至今父老猶稱頌之;爾既降賊,已然不忠,今更來入寇,適爾輩所射殺之鄉民,皆爾父舊日之子民也,復乃不孝,真乃虎父卻有逆子!不忠不孝之徒,羞亦羞煞人也。”
卻這牛進達的父親牛漢,在楊堅朝的後期,曾任過濮州主簿。濮州大致即當下的東郡地界。如前所述,楊廣繼位後,於大業三年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包括地方建制方面,將所有的州改為郡,實行郡縣二級制,濮州就是在這時被廢,其下轄區域,少數被裁併、或分劃到別郡,如臨濮縣被併入鄄城縣,鄄城、雷澤兩縣改屬東平郡,但大部分的區域得以保留,改稱東郡。
隔著護城河,牛進達順著箭矢、罵聲來處,望向對岸漢軍步騎中的薛萬淑,見其披甲策馬,持弓在手,雄健魁梧,未帶兜鍪,面容可見,儘管不認識他,不過已猜出是誰,高聲回應:“對面可是右御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公子萬淑乎?爾父子世受隋恩,奈何今為漢公守城?”
右御衛大將軍、涿郡留守,是薛世雄仕隋、兵敗前時的官職。
薛萬淑朗聲說道:“隋失民心,暴虐殘酷,是故天下義軍蜂起,有識之士無不棄暗投明。方今漢王威震河北,精兵百萬,掃平宇文化及,已得傳國重寶,天命昭彰!而汝主既叛隋廷,今則復降,反覆之輩,不識時勢。所謂正守逆犯,於今你我,正是如此。爾若尚存忠孝之念,明時勢之變,當速下馬來降!漢王寬宏,必不計前嫌,赦爾過往。”
兩人唇槍舌劍,互相譏諷一通。
卻這薛萬淑所言,得玉璽且也罷了,李密反隋、又降隋,確是反覆無常之舉,牛進達聽了這話,無話可以再答,一時語塞,惱羞成怒,槊鋒遙指薛萬淑,叫道:“休逞口舌之利!我大軍在後,轉忽即至。且容爾等多喘幾口氣,待城破之日,定叫你跪伏階前,追悔莫及!”
言罷,調轉馬頭,喝令收兵,帶著騎兵悻悻退去。
兩下主將對罵,這邊佔了上風,城上、城門外的漢軍高聲嘲笑、詈罵,士氣更振。
薛萬淑揮手止住,亦勒兵還城。
到了城中,仇英奇羞愧難當,下馬請罪:“末將無能,折損軍威,請總管治罪!”
薛萬淑也下馬來,扶起他,說道:“戰場交鋒,勝負常事,何須自責?”
言語間並無責備,反加撫慰。
仇英奇感激不已。
眾人重登西城樓眺望。
見牛進達率騎回歸本陣後,不再前進,而是分遣小隊騎兵,或繞城四面,窺探虛實;或抵近城外漢軍兩營偵察;或馳往仇英奇剛才埋伏湖邊窪地搜尋,或分向官道兩邊的田野上探看,卻是在搜查敵情,以及勘察地形,為主力尋找適合築營的地方。
碰上逃跑的鄉民,有的騎士箭射殺之,有的不加理會。
等了會兒,望見更大的煙塵起於濟水對岸,是賈潤甫、程知節所率的主力到了。
薛萬淑眺著濟水對岸,對左右諸將說道:“魏軍需先立營寨。今日、明日,料其不會大舉攻城。然戒備不可鬆懈。我城中守卒五千,城堅器利,背倚白馬,援兵指日可至。待大王援軍一到,內外夾擊,此萬餘魏賊,將為齏粉耳!諸君各安其職,毋須憂慮。”
諸將見他鎮定自若,信心倍增,齊聲應諾。
薛萬淑轉過視線,望向北邊的白馬方向。
……
封丘到白馬,百餘里驛道。
薛萬淑遣出的急報信使晝夜兼程,次日一早,到了城中,進至郡府,將急報呈上。
李善道看罷,令召薛世雄、李靖、高曦、蕭裕等來見。
諸人絡繹到至。將急報與他們傳看。
諸人看了,皆是面現思色。
蕭裕說道:“大王,鄭頲、賈潤甫龜縮管城多時,今忽傾巢攻封丘,薛將軍所慮不無道理,或真因王世充已離洛陽,李密將大舉北援。開始……”
他話鋒微頓,顯有疑慮。
薛世雄捻鬚接道:“可是前日剛剛議過,李密主力開拔,絕非旦夕可成,他就算將要大舉北進,也不可能很快就到滎陽。賈潤甫這般急不可耐,便來攻我封丘,他就不怕我白馬援軍到後,與城中守軍內外夾擊,反噬其身?其中必有其它蹊蹺!
李善道亦有同感,本能地覺得有詐,問李靖,說道:“藥師,依你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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