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曦說道:“四郎之名,勇士之意,臨敵進戰,固當勇往直前,然戰前謀敵,卻須謹慎。驕兵必敗之理,無需俺再多說吧?”
響鼓不用重錘。獨孤曷亦參與過徵高句麗之戰,其人雖是個衝鋒陷陣的勇將,生性粗豪,但這道理,他當然知曉,就凜然應諾,答道:“謹遵大將軍教誨!”
待高曦停下話頭。
蕭繡身邊一個文吏問道:“大將軍,營已築成,底下是休整一兩日,還是明日便攻城?”此文吏亦清雅打扮,為李善道取清河郡時,與崔義玄等一同從附的張文煥,現為高曦軍中參軍。
高曦再望了望鄆城縣城、城外守營,隨之轉向東邊望去。
越過鉅野澤,便是魯郡的任城縣境。
任城縣城距此地,直線距離約莫百餘里。
他沉聲說道:“任城至此,兩條陸路可行。或北繞澤畔,經平陸,轉南而下;或南繞澤畔,經鉅野、雷澤,轉北而上。兩途皆二百餘里。兩條路的遠近差不多,皆二百多里。我軍現築營鄆城之西、南,料徐師順部來援鄆城,當不會走鉅野、雷澤這條路,很有可能,他會走平陸這條路。他如果走這條路,過了平陸後,在來鄆城的途中,湖多有山,卻是有利於我。”
沒正面回答張文煥,但他的意思,諸人都聽出來了。
蕭繡問道:“大將軍之意,是先打援?”
“俺便是此意。鄆城城北、城東,皆展不開攻城陣型,我軍若攻鄆城,只能從西、南兩面圍攻。這已經對我軍攻城不利了。如果徐師順部再援到城北,與城中犄角相應,對我軍攻城就更會不利。並且,能夠長守軍士氣。是故俺意,須得先將徐師順這部援兵打掉!”
蕭繡捻鬚沉吟,說道:“大將軍明見,下吏卻有一惑。”
“長史何惑?”
蕭繡說道:“徐師順部若抵城北,雖與城中可成掎角之勢,然其部不過數千,烏合之眾,且城北多沼澤、溼地,其亦難展兵力,直接威脅我側翼。我軍若集全力攻鄆城西、南兩面,雷霆之勢,或可速下此城。待城破,徐師順孤軍懸於北,何足道哉?若分兵先擊徐師順,一則大王令我軍須旬日之內,攻克東平,恐延誤攻城時機;二則若鄆城守軍趁機出城,突襲我軍,反為不美。此先打援之策,是否略顯持重?”他措辭謹慎,將疑慮道出。
望樓之上,寒風掠過,旌旗颯颯。
諸將視線集於高曦後背,等待他的回答。
高曦沉默片刻,再又掃過鄆城縣城、城外兩營,又投向東北方梁山的方向望了望,轉過身來,向蕭繡點了點頭,環看諸將,說道:“蕭長史所慮,乃常理。然今圍鄆城,雖需速克,卻不可因為爭一時之快慢,而失全勝之根基。失了根基,則越是急於求勝,也許越不易取勝。
“俺意需先殲徐師順部,出自三故。”
諸人凝神細聽。
高曦頓了頓,玄甲下的身軀如山嶽般穩固,接著說道:“其一,鄆城西、南雖為我軍主攻方向,然城北若存徐師順數千援軍,城中守軍便將會有恃無恐,士氣難墮。我攻愈急,其守愈堅。彼知有援在外,必存僥倖,堅守之心倍增。若久攻不下,師老兵疲,變數陡增。
“其二,長史說徐師順部為烏合之眾,以俺看來,不見得如此。其眾雖操練不精,然多鉅野澤周邊之本地人,熟悉地形;徐師順本任城大俠,其屬亦不乏輕剽之士。又徐師順與徐圓朗同族,任城與鄆城又唇亡齒寒,其此來援,必盡死力。因而決不可輕視。不先殲之,或成潰癰!
“其三,徐師順援兵繞路而來,我若於半途伏擊,彼時其兵疲馬乏,我軍以逸待勞,殲之易也。而若待其與城中合流,互為應援,再欲圖之,則十倍之力恐難奏效。並將其殲滅後,足可打擊守軍士氣,對我軍攻城也將有益。此乃一舉兩得之便也!”
他環視諸將,總結說道,“故,要下鄆城,徐師順此援就必須先要除之!此非持重,乃斷敵指爪,絕其僥倖,摧垮鄆城守志之關鍵。待援滅城孤,軍心沮喪,我軍雷霆一擊,事半功倍!”
蕭繡聞言,疑慮釋去,代之以歎服之色,下揖說道:“大將軍思慮周遠,下官不及!先打援,確為上策!”
張文煥、獨孤曷等吏、將亦不再存疑,皆被高曦說服,齊齊應道:“謹從大將軍意!”
高曦不再多言,重轉身形,再扶欄,再次望向鄆城和鄆城東北。
東邊三二十里外,鉅野澤的波濤拍打岸邊,水氣隨風,瀰漫開來,彷彿將天地間的這一隅盡數吞沒。就在澤之北岸,數千人的一部兵馬,舉著“任城總管徐”的將旗,向鄆城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