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田昨夜所述的情況,明眼人一看就知。
天光微熹,灰白色的晨光艱難地撕開厚重的陰雲。
草市巷‘風城皂記’門口,兩輛被桐油浸潤得發黑發亮的板車已經準備就緒。
車上蓋著厚實紮緊的油氈布,像兩個沉默而可靠的衛士。
夥計們穿著厚厚的棉衣,在寒風中搓著手,臉上帶著熬夜的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周田站在鋪門前的臺階上,臉色沉靜。
他左臂的傷似乎經過一夜的緊繃勞損更顯嚴重,但他挺直腰背,彷彿感受不到絲毫疼痛。
劉凱將一個沉重的熱水囊遞給周田:“東家,熱水,捂一捂胳膊。老孫頭說這桐油味兒衝,但真管用,水汽根本透不過來!”
周田接過熱水囊,隔著粗糙的棉布包裹壓在左臂傷處,一股暖意透入。“人齊了?”
“齊了!”
劉宇軒從旁應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鷂鷹’也回來了,情況都報過來了。”
周田點點頭:“準備出發。濟慈堂。”
夥計們迅速拉起韁繩,推動板車。
笨重的車輪碾壓過青石板,發出沉悶而堅定的滾動聲,朝著城西濟慈堂而去。
此時天色尚早,街上行人稀疏,只有早起倒馬桶、支攤賣早點的商販探頭看這支奇特的、散發著桐油味和凜然氣息的車隊。
當他們繞過最後一條街道,遠遠看到濟慈堂破敗大門時,天色已經大亮了些,但烏雲更重,似乎醞釀著一場冰冷的冬雨。
濟慈堂門口比預想的還要熱鬧。
按察司和糧庫司的幾撥衙役、兵丁都在,涇渭分明地站成兩堆,互相大眼瞪小眼。
幾堆賬冊被搬到院子裡臨時支起的木桌上,幾個書吏模樣的人臉色蒼白地在一摞賬本里焦頭爛額地翻著、寫著、小聲爭執著。
陳副使的那位心腹書辦揹著手站在高處,眼神凌厲地掃視著下方,不時低聲呵斥一兩句。
濟慈堂的管事和幾個穿著破舊棉襖的老婆子、雜役畏縮地站在屋簷下,眼神呆滯絕望。
一群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的老人和孩子,被衙役們驅趕到角落裡,蜷縮在寒風中,發出低低的咳嗽和抽泣聲,驚恐地看著門口對峙的陣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