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山出了王炮頭的家門後,向著自家的方向走著。
路上他依舊能遇到很多人,但是和來的時候不同。
此時的他們再也不笑臉相迎,而是撕破偽裝,投來充滿敵意的目光。
“喲,這不是有錢人嘛,咋還穿補丁褲子呢?”
“別跟他廢話,沒見人家把咱屯子當仇人呢?”
“噓——沒看見人家腰桿硬嘛,借錢都不帶打哆嗦的。”
“硬?我瞅著啊,早晚得讓人打斷腿扔雪窩子裡……”
“就是,憑啥他們家有肉吃,咱們就得受窮?”
“別說打斷腿,最好哪天遭個橫禍,死了才幹淨!”
他們故意用陳青山聽得到的音量討論著,話語全都一字不落的傳進他的耳朵。
陳青山全裝沒聽到,甚至不屑於側目他們一眼,情緒沒有一絲波動。
因為他清楚,罵他恨他,本質上都是羨慕他,恨自己無法成為他。
恨就讓他們恨去,反正又不敢惹自己。
更何況過去他們一家就不受人待見,哪一天少了這樣的明槍暗箭?
陳青山在白眼中長大,早就習慣了。
但是回到家時,陳青山的心裡卻是一縮。
他出門前,明明讓爹孃關好門,但此刻院門卻虛掩著,院子裡還傳來哭聲。
陳青山剛踏進去,小滿就跑過來抱住他的腿抽噎:“哥,他們搶我的鉛筆盒,還把我的新橡皮扔茅坑裡,不讓我跟他們一塊上課……”
陳青山看著腿邊縮成團的妹妹,血往腦門上湧。
可還沒發作,他又看到大姐陳雪梅正蹲在廊下。
“大姐,你咋……”
話沒說完,就見母親李綵鳳從屋裡出來,眼角泛著紅:“雪梅剛回來說,在隊裡糊火柴盒,王桂芳把她做好的二十個全撕了,說‘有錢人還來掙工分,寒磣誰呢’,硬給她趕回來了。”
陳有仁蹲在門檻上抽旱菸,低頭沉默不語。
陳青山頓時怒火中燒。
自己雖然不怕那些冷嘲熱諷和惡意咒罵。
但是家人沒法兒跟他一樣,家人是無辜的。
更何況妹妹小滿還小。
他原本還想著慢慢來,大不了受幾天氣,和趙家打持久戰。
但是此刻他意識到,這不行。
必須儘快解決!
妹妹小滿蹭著他的腿,哭著說:“哥,他們說我家是守財奴,我不想上學了……”
陳青山心疼的把妹妹抱起來,想開口,卻又不知如何講。
難道自己去把那群小孩兒全給揍一頓?
此刻他忽然與王炮頭共情,能理解他老人家當年為何選擇退讓了。
這時,陳有仁走了過來,“青山,你回來的正好,我有話想跟你商量,就等你回來呢。”
“我跟你娘商量好了,這事兒,真是無妄之災。”
“你好不容易拿命掙的錢,咱們不可能平白無故的拱手送給別人,借出去一次就是無底洞。”
“但咱不給他們,他們又眼紅,又擠兌咱們,不讓咱們活。”
“所以我跟你娘商量了半天,就想出來一個結果。”
“不如,咱們搬家吧。”
“反正咱們本來就不是這屯子裡的人,不如搬回你大伯他們那邊,那兒沒人欺負咱。”
“不行!”陳青山當即否決了這個想法。
他盯著父親發顫的手背,目光堅定,“五七年爹你讓打成右派,咱從城裡搬到這兒,以為能躲清淨。”
“當時我就說不同意,明明是他們不是東西,搞得像是咱們做錯了什麼。”
“上次就搬,搬過來天天受委屈,如今剛有點起色,又要逃?咱們什麼都沒做錯,就是想好好過日子,憑啥要咱們搬!”
母親李綵鳳過來寬慰:“青山吶,娘明白你的心情。”
“可是這世道就是這樣,咱們也沒辦法,退一步海闊天空,忍忍算了,能把日子過好就行。”
“你想想,咱們要繼續在這兒待著,小滿才幾歲,就要學會在別人的唾沫星子裡過日子?”
“你姐呢?連糊火柴盒的資格都沒有?咱們一家咋過?”
“大不了就小滿不去上學,我姐也別去做什麼破手工!我養活你們就夠了!”陳青山態度堅定,無論如何都不肯搬家。
這不僅是為了爭一口氣的逞能,更是陳青山的考量。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