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炮頭看著一臉狠相的陳青山,一時有些吃驚。
愣了片刻後,老爺子點了點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頭之前真是看走眼了……”
“實在沒瞅出來,咱屯子最有血性的人,居然是你小子。”
陳青山臉上帶著一絲苦笑,“沒辦法,這世道好人想活,就得比壞人更狠。”
王炮頭認同的微微頷首,“這話在理。怎麼樣?陪老爺子喝兩杯?”
面對王炮頭的盛情邀請,陳青山婉拒了。
“不了,家裡人等著糧食下鍋呢,實在沒心思陪您喝酒,下次,下次。”
“行,看出來你急,那你在家等著,我現在就去大隊部,黑天前就給送到你家!”
“鐵蛋!別他娘睡了!走!”
……
……
與王炮頭告別後,陳青山兩手空空,拖著狼狽的身軀朝屯子走去。
他身上沾染著狼血與自己的血跡,步伐踉蹌,引得村民們忍不住交頭接耳。
“老蔫兒家那小子這是進山了?咋一身血啊?”
“我看他就是犯傻,這種天進山,跟找死沒啥兩樣!”
“傻人有傻福,能活著回來,命還真大!”
陳青山充耳不聞,徑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此刻的陳家,被飢餓帶來的絕望所籠罩,一片死寂。
全家人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稍一動作就怕浪費體力。
死一般的寂靜中,傳來陳雪梅隱隱的哭泣聲。
天色漸暗,娘去借糧還未歸,弟弟又進了山。
這一天,陳雪梅感覺天都要塌了。
“吱呀——”
門被推開,陳青山回來了。
陳雪梅抬頭,見弟弟回來先是一喜。
可緊接著看到他身上的血和空空的雙手,一時語塞。
不知該安慰、訓斥還是心疼。
她實在太餓,沒多餘力氣生出別的情緒。
“娘呢?”陳青山問。
“去趙家借糧還沒回來。”
陳青山聽後,扭頭就出了大門。
“青山!你又要去哪兒!?”
“接咱娘回家!”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便匆匆消失在暮色中。
與此同時,趙春桃家的土牆根下。
暮色悄然爬上趙家院牆,李綵鳳膝下的雪已被壓實成冰殼。
她第五次解開扎口袋的草繩,露出半袋混著穀殼的麥麩,哀求道:“春桃,當年定親的二十斤高粱......”
“咣噹!”
一個豁口的粗瓷碗摔在門檻上。
趙春桃裹著八成新的燈芯絨襖子走出來,嘲諷道:“喲,綵鳳嬸,還當現在是過去吶?現在可是新社會了,誰還認娃娃親那賬?”
“俺家真沒多餘糧食可借,要有,哪能不借呢?”
“您也磨了一下午嘴皮子,早點回去歇著,俺家要吃飯了,沒您的碗筷。”
建國前,趙家求爺爺告奶奶的,腆著臉來跟陳家定下了娃娃親。
如今,風水輪流轉,賬房先生成了舊社會敗類,趙家就開始翻臉不認賬。
人不想嫁不說,連帶著當年定親送的糧食也賴著不還。
李綵鳳氣得渾身發抖,從沒見過欠糧不還還如此理直氣壯的!
可想到家中捱餓的小女兒,她這個當娘得,只能強壓怒火。
“閨女,”她抓住趙春桃的胳膊,近乎哀求。
“就當嬸子求你,咱們以後都是一家人,你妹子餓得實在不行了!今天借兩斤,開春還你四斤,行不?”
趙春桃皺起眉頭,嫌棄道:“別扯!我這是新料子,你手上淨是泥……”
兩人正拉扯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突然瀰漫進院子。
緊接著,陳青山一腳踹開柵欄。
簷角的冰溜子映出趙家人瞬間凝固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