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山這一覺睡得極沉。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的緣故,以往他總會做噩夢。
夢裡還是那座勞改營的土坯房,零下三十度的天,棉襖裡塞的報紙都凍成冰碴,啃著摻了鋸末的窩頭。
但這次,他一夜無夢。
一覺睡醒時,窗外天剛泛白。
他緩了緩神,看清周圍是熟悉的房間,心裡一下子踏實下來,滿意地笑了。
炕梢的炭火早滅了,他搓著胳膊往灶間走,通開炕洞,添了幾把乾透的玉米秸稈,火苗再次竄起來,映得滿牆的斑駁陰影忽明忽暗。
填完了柴火,陳青山也沒了睏意,就坐在外屋地,望著躍動的火苗,也不知道在想啥。
或許啥都沒想,就只是享受這短暫的平和。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青山?”
陳青山聽到聲音回過頭,看到是爹陳有仁。
“咋起來這麼早?”
“昨天睡得早嘛,所以就起得早。”陳青山笑了笑,給陳有仁挪開座位。
“你坐你坐。”
陳有仁拉了拉身上的棉襖,原本準備開門,可手放在門把上,猶豫了一會兒又放了下來。
“青山,陪爹喝兩杯?”
陳青山對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很詫異。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爹原來會喝酒,逢年過節也沒見過他去和別的老爺們一起喝酒,平時就一個人在家裡待著。
“行,我去買。”
陳青山剛要起身,卻聽見了瓷器咣噹響的聲音。
陳有仁拉開樟木箱,“不用買,這兒有,昨天你睡著後,炮兒叔送來的。”
他說著,取出了兩個粗瓷碗,各往裡面倒了小半碗。
酒液在粗瓷碗中晃盪,倒映著細碎的火光,以及陳有仁臉上的笑紋。
“來。”陳有仁端起酒碗。
陳青山趕忙捧起碗,和爹的碗輕輕磕了一下,隨後仰頭送酒入喉。
一股辛辣味直衝鼻子,辣得陳青山直哈氣。
“哈哈哈——”
陳有仁在旁邊直笑,隨後自己也仰頭喝了下去。
“青山,這話本來想昨天說的,今天說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陳青山抬起頭看向父親,見一向沉默寡言的爹此時似乎在十分斟酌用詞,猶豫再三。
“就是……咋說呢。”
“算了,跟自己兒子也不嫌丟人!爹想說的是……”
就在他猶豫了半天,似乎終於下定決心準備說什麼時,西屋的門又開了。
李綵鳳走了出來準備做飯,卻一眼看到爺倆相對而坐。
她正疑惑間,瞅見自己男人身邊的酒,立馬瞪大眼睛。
“孩他爹!你可真行啊!大清早的都敢喝酒了!”
陳有仁縮著脖子嘿嘿笑:“不是……你誤會了……”
“誤會啥?我看你就是剛有點錢就開始燒包,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夫妻倆的吵鬧聲,很快就把陳雪梅和陳小滿也吵醒了。
陳青山在一旁,無奈地笑了笑,默默收起了酒瓶。
雖然他沒聽到爹要跟他說的話,不過哪怕不需要聽,他也大概能猜到爹是要跟自己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