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的山水局要收網了。\"裴錢刀尖挑起塊溼潤青苔,苔蘚下的銅錢紋路竟與文廟《山河正典》殘頁的筆鋒暗合。她忽然旋身劈刀,刀氣斬開的漣漪裡浮出三百年前卻裳刻陣的景象——青年武夫將半枚銅錢按入李詳胸膛時,七虛宗長老的桃木釘已然刺穿三處地脈節點。
陳桃生突然捏碎掌心血痂,河面倒卷的銅錢陣在空中拼出半部《正身帖》。缺失的筆畫處流淌墨色瘴氣,少年並指抹過龜甲裂紋,金液凝成的小楷突然扭曲成陸臺留在長城的殘句:\"劍氣不必埋青山,自有驚鴻照影來。\"
雲海深處悶雷滾動,丹月御劍而起時,照影劍尖垂落的青絲突然繃如滿弓。翡翠瘴氣凝成的虹橋橫跨護城河,橋面每塊青磚都刻著篡改的碑文。七虛宗長老的冷笑自橋頭飄來:\"丫頭可識得這《偽山河卷》?陸青崖當年便是用此法偷換文廟氣運......\"
裴錢妖刀劈碎五塊橋磚,碎礫中迸出的卻不是砂石,而是七百枚裹著銅鏽的\"偽\"字錢。刀鋒觸及錢幣的剎那,文廟方向響起八十一記鐘鳴。陳桃生袖中飛出的泥人落地生根,竟化作卻裳演武的虛影,拳架起手式掀起的罡風竟將半河瘴氣逼退三丈。
\"武運在誠!\"丹月長嘯聲震落簷角銅鈴,照影劍化游龍直貫虹橋。劍光劈開的雲層垂下萬道金線,每根金線末端都繫著新驪珠城地底的銅錢。錢眼透出的光斑在地面交織成陣,陣眼處浮現的竟是陳平安留在驪珠洞天的半部《山水遊記》,書頁間夾著的桃葉突然燃起金焰。
虹橋突然扭曲成環,橋頭幻化七虛宗長老的九重虛影。每道虛影掌心託著青銅量天尺,尺面\"喜怒憂思\"篆文滲出黑霧。黑霧觸及河水的剎那,銀魚群盡數翻白,魚腹中鑽出的桃根纏住文廟樑柱,將《正身帖》拓本絞成齏粉。
\"禮聖的規矩都敢破?\"裴錢震碎腰間酒壺,妖刀蘸著酒液在虛空寫\"止\"字。字成瞬間,文廟殘存的拓本無風自動,缺失的半卷竟在酒香中補全。陳桃生突然躍上龜背,咬破指尖續寫龜甲裂紋,河水倒卷形成的漩渦中升起半截青銅碑,碑文\"驚鴻\"二字綻出刺目金芒。
丹月劍訣突變,雲河問心劍分化的九道虛影驟然合一。劍光劈在青銅碑文的剎那,三百年前卻裳封存的地脈神意噴湧而出。新驪珠城每塊地磚同時翻轉,磚底刻著的武道軌跡與文廟章句完美契合,竟在虛空凝成老秀才親書的\"規矩\"二字,每個筆畫都流淌著浩然氣。
七虛宗長老的量天尺虛影突然崩裂,黑霧中傳出驚怒嘶吼:\"陳平安的山水棋局!\"翡翠虹橋寸寸斷裂,每塊碎磚都映著不同時空的畫面——有少年卻裳在武廟刻陣的血汗,有陸臺在長城崩劍的決然,最後半塊碎磚裡,赫然映著陳桃生咬破指尖補全\"誠\"字最後一捺的場景。
護城河底的青銅棺槨浮出水面,棺蓋\"喜怒憂思\"篆文被銅錢陣煉成飛灰。丹月御劍掠過河面,劍尖挑起的水珠映出駭人真相——三百里外蠻荒祭壇的蟠龍柱內,竟封存著文廟歷代儒生的本命字!每根石柱沉降三寸,便有一枚\"正\"字化作桃根沒入地脈。
裴錢刀鋒指天,文廟殘卷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陳平安的硃批:\"規矩在誠不在器。\"每個火字墜地即化銅錢,錢文\"誠\"字的光華籠罩全城,七虛宗長老的九重虛影在金焰中扭曲潰散。殘存的翡翠瘴氣凝成虹葉面容,女子殘魂尖嘯著想要遁入地脈,卻被雲河十三峰的地脈金線織成天羅困住。
暮色染紅新驪珠城時,陳桃生癱坐在龜背喘息。少年掌心\"誠\"字傷口滲出的血珠墜河,凝成七百枚青銅錢。裴錢收刀入鞘,望著錢幣在漩渦中拼出的陣圖冷笑:\"老秀才在龜背刻字時,怕是早料到量天尺要作祟。\"
丹月輕撫照影劍,劍脊《驚鴻譜》延伸出陌生軌跡。雲霧散盡的問劍峰頂,不知何時多了半截殘碑,碑文\"劍氣\"滲出的金液在月下凝成陸臺負劍遠遊的虛影。那虛影走過之處,桃林無風自動,每片桃葉背面都映著寶瓶洲某處海島的礁岩,巖縫裡插著的斷劍正在滲出金液。
子時更鼓響過七巡,護城河突掀十丈濁浪。陳桃生懷中的龜甲劇烈震顫,裂紋映出駭人畫面——寶瓶洲海岸線的礁群裡,十二尊青銅傀儡正將刻滿符紋的骨釘楔入龍脈。每釘入一枚,新驪珠城文廟的銅鈴便炸碎一隻,鈴舌墜地化作青銅小劍,劍尖所指處升起三百道浩然氣。
\"該動身了。\"裴錢將酒葫蘆拋入漩渦,葫蘆沉沒處浮起《山水遊記》殘卷。丹月御劍掠過水麵,劍尖挑起的水花映出陳平安的箴言:\"武運歸處,青山有劍。\"水珠墜地的瞬間,護城河底傳來龍吟,每聲吟嘯都震落城頭七塊刻著武道軌跡的青磚。
黎明前的黑暗最濃時,新驪珠城地脈深處傳來金玉相擊之聲。陳桃生刻字的龜背突然裂開,露出裡面封存的玉質劍丸。少年將劍丸按入河底陣眼,整條護城河突然倒流上天,水幕中浮現寶瓶洲某座荒島的輪廓——島心插著的斷劍\"挽山河\"正在滲出金液,劍身裂紋間遊走著陸臺當年問劍時的劍氣。
裴錢突然劈刀斬向虛空,刀氣撕開的裂縫裡湧出翡翠瘴氣。七虛宗長老的殘魂在瘴氣中尖笑:\"量天尺拓印豈是這般容易毀去?\"笑聲未落,文廟殘存的銅鈴突然齊鳴,鈴舌所化青銅劍結成劍陣,陣眼處升起禮聖刻在倒懸山的戒律碑文。碑文\"止戈\"二字突然離碑飛出,化作兩道金虹貫穿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