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望向崩塌的道觀,碎瓷微光在掌心匯聚成星圖:\"夜遊神不會無緣無故作亂。\"他突然瞥見雲層中掠過的黑影,那是個揹著巨大書箱的中年文士,正用硃砂筆在虛空中書寫符籙。
\"邵寶卷?\"陸芝的劍穗突然暴漲,碎瓷米粒組成北斗七星,\"你不在條目城當城主,跑來流霞洲偷香火?\"
文士聞言轉身,衣袍上繡著夜遊神圖騰:\"陸仙子誤會了,我不過是來收些舊書。\"他掀開書箱,裡面堆滿泛黃的道藏典籍,\"流霞洲的老神仙們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卻不知黃金屋裡藏著多少夜遊神。\"
劉羨陽拔刀出鞘三寸:\"老書生,你箱子裡的夜遊神可比黃金屋值錢。\"刀芒掠過書箱,裡面突然竄出數十道黑影,卻被邵寶卷袖口溢位的墨汁凝成紙人,\"噼裡啪啦\"跌落在地。
\"劉壯士莫要動粗。\"邵寶卷拂袖收起紙人,\"這些夜遊神本是古卷精魅,我不過是讓它們認祖歸宗。\"他取出一本《真珠船》遞向陳平安,\"隱官大人,這書裡記載著青童天君斬龍時的星象圖,或許能解你碎瓷光網之惑。\"
陳平安接過古籍,書頁上的星圖與碎瓷微光漸漸重合,浮現出七座被赤霞籠罩的山峰。李寶瓶湊近觀瞧,發現每座山峰頂端都有一盞青銅燈臺,燈芯竟是凝固的龍血。
\"這是青童天君當年佈下的七星燈陣。\"邵寶卷用硃砂筆點向星圖,\"每盞燈對應一條神道權柄,只要燈芯不熄,流霞洲的地脈就不會被神道侵蝕。\"他突然望向西北方的赤霞山脈,\"不過最近有盞燈滅了,夜遊神才會趁機作亂。\"
陸芝的斷劍指向赤霞山脈:\"第七峰超然臺的燈芯,被人用屍氣汙染了。\"她踏劍而起,劍穗上的碎瓷米粒突然炸開,在夜空中織成光網,\"走,去會會那位偷燈芯的賊。\"
赤霞山脈的第七峰超然臺,蜀中暑正盤膝坐在龍血燈臺前,他的白髮被屍氣染成灰黑,手中握著半截染血的龜甲。周密的身影從燈臺陰影中浮現,指尖纏繞的屍氣正往燈芯裡鑽。
\"蜀中暑,你守著燈芯三千年,卻不知這燈芯本就是神道權柄的餌。\"周密的聲音混著龍血腥味,\"青童天君當年斬龍時,故意留下七枚神竅殘片,就是要讓人間修士自相殘殺。\"
蜀中暑猛地睜眼,袖中龍鱗古劍出鞘:\"神道權柄?不過是青童天君留給人間的枷鎖!\"他揮劍斬向燈芯,卻被周密袖中伸出的屍爪抓住劍身。
\"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毀去神道?\"周密的屍爪捏碎龍鱗,\"七盞燈芯已被我種下屍種,只要超然臺崩塌,流霞洲的地脈就會化作屍海。\"
話音未落,陸芝的十七道青虹破窗而入,將屍爪斬成齏粉。陳平安緊隨其後,碎瓷光網罩住燈臺,與屍氣碰撞出雷鳴。劉羨陽的繡春刀劈開屍霧,刀風捲著邵寶卷的符籙直取周密面門。
\"周密,你連屍祖骸骨都玩不轉,還敢碰神道權柄?\"劉羨陽的刀芒在燈臺前凝結成冰,\"當年在金甲洲,三十七具屍骸都成了陳平安的燈座,你這七盞破燈又能撐多久?\"
周密冷笑,龜甲上的血紋突然亮起,七盞燈芯同時爆開屍氣。陳平安將碎瓷按在燈臺符文,青童天君的神竅殘片與燈芯共鳴,在超然臺頂凝成微型劍氣長城。陸芝的斷劍抵住燈臺,劍穗上的碎瓷米粒拼出\"燈傳\"二字,將屍氣逼回龜甲。
\"你錯了,周密。\"陳平安的劍尖抵住龜甲血紋,\"青童天君留下的不是枷鎖,是讓人間修士自證道心的燈。\"他轉身望向蜀中暑,\"就像蜀前輩守燈三千年,即便明知是餌,也要為人間留一線光明。\"
蜀中暑顫抖著將龍鱗古劍插入燈臺,龍血順著劍身湧入燈芯,將屍氣灼成灰燼。邵寶卷的符籙化作飛鶴,叼走龜甲投入雲海。劉羨陽的繡春刀挑起燈芯,刀身上的碎瓷微光與燈芯交融,在流霞洲上空亮起七顆星辰。
\"隱官大人,這燈芯該換了。\"邵寶卷取出一本《真珠船》投入燈臺,書頁化作金箔包裹燈芯,\"用人間學問鑄燈芯,可比神道權柄牢靠。\"
李寶瓶的白馬踏碎最後一片屍霧,寶瓶中的金芒湧入地脈,流霞洲的赤霞重新變得純淨。陳平安握著碎瓷望向天際,那裡有七道劍光正往金甲洲的光網匯聚,每道劍光都帶著流霞洲修士的願力。
\"陳平安,\"寧姚的正陽劍在燈臺前輕輕搖晃,\"齊先生當年在驪珠洞天種桃樹,是不是也料到會有今天?\"
陳平安點頭,碎瓷微光在掌心凝成桃花:\"齊先生說過,人間的燈火要靠一代代人傳下去。就像這燈芯,舊的燒盡,新的又會亮起。\"
超然臺下,蜀中暑望著重新亮起的七星燈陣,忽然想起青童天君當年留下的讖語:\"當人間修士不再畏懼神道權柄時,便是青童歸位之日。\"他拾起地上的龜甲殘片,發現上面竟刻著\"守\"字,與老獵戶腰間的斷劍如出一轍。
流霞洲的夜空中,七顆星辰與金甲洲的光網遙相呼應,每盞燈旁都有修士盤膝而坐,將自身修為化作燈油。劉羨陽啃著邵寶卷遞來的烤紅薯,突然指著遠處的赤霞山脈:\"小平安,你看那山頭的燈,像不像裴錢畫的糖葫蘆?\"
陳平安望去,第七峰超然臺的燈芯正泛著暖黃,燈罩上果然映出個歪歪扭扭的燈盞紋路。陸芝的劍穗輕輕晃動,碎瓷米粒在風中拼出\"燈傳\"二字,隨著赤霞飄向更遠的洲域。
當晨光染紅流霞洲時,陳平安一行人踏劍離去,留下七盞長明燈在雲海中搖曳。蜀中暑望著他們的背影,忽然發現燈臺上多了把斷劍,劍鞘上刻著\"守\"字,與他腰間的龍鱗古劍共鳴。他將斷劍插入燈臺,劍柄紅繩上的碎瓷米粒亮起,照亮了超然臺的每塊青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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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坡山的暮色像被揉碎的金箔,灑在青石板鋪就的古巷裡。陳平安一行人馭劍掠過半山腰的老槐樹,忽見樹根處嵌著半截斷碑,碑文被風雨侵蝕得只剩“守燈”二字,卻在碎瓷微光中泛著溫潤的光。寧姚的正陽劍突然低垂,劍穗紅繩輕輕掃過斷碑,竟牽出一串若有若無的燈影。
“這是青童天君座下燈官的留筆。”陸芝的斷劍懸在斷碑上方,碎瓷米粒映出碑後隱藏的石階,“三千年前沿街每盞燈籠下,都坐著持卷的守燈人。”她忽然望向山腳下的村落,裊裊炊煙裡竟混著幾縷妖異的青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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