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的目光,早已超越了個人得失,甚至超越了王朝更替。
他所謀的,是千百年後的世界。
“我明白了。”
周愈才起身,深深一揖。
“里長保重。”
他轉身離去,背影在燭光中顯得格外蒼老。
房門輕輕合上,魏昶君重新低頭,硃筆在撒馬爾罕的商路上劃下一道紅痕。
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拉得很長,很長。
魏昶君沒有沉浸在孤獨中。
燭火搖曳,魏昶君的目光落在書架上那捲《史記·平準書》上。
他緩緩展開竹簡,墨跡斑駁間,浮現出一個比紅袍軍更殘酷的時代。
漢武帝劉徹,以一己之力,榨乾了大漢的每一滴血。
第一,鹽鐵官營,榨乾商賈。
元狩四年,漢武帝一紙詔令,鹽鐵官營!
昔日富可敵國的鹽商、鐵商,一夜之間淪為官府走卒。
洛陽大賈郭縱家僮千人,轉眼被抄沒家產,臨邛卓氏富至僮千人,鐵山盡歸少府。
“敢私鑄鐵器煮鹽者,鈦左趾,沒入其器物!”
商人的腳鐐,鑄就了北伐的箭矢。
第二,算緡告緡,刮骨吸髓元狩六年,算緡令下,商人財產每二千錢徵稅一算。
告緡令緊隨其後,舉報隱匿財產者,賞沒收資產之半!
長安市井,頃刻血雨腥風。
“中產以上大抵皆遇告,百姓爭以刀鋸自頸。”
百姓的絕望,堆出了衛青的糧草。
第三,均輸平準,掐住咽喉。
桑弘羊立於未央宮,獻上最毒的計策。
各郡國貢品,由均輸官轉運販賣,京師設平準官,賤買貴賣操控物價。
“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
農夫的汗水,在官府指間化作金戈鐵馬。
還有......人牲獻祭。
太初二年,李廣利遠征大宛。
發天下七科謫,罪犯、贅婿、商人、曾有市籍者、父母有市籍者、祖父母有市籍者,盡數充軍。
玉門關外,白骨鋪就汗血馬道。
賤民的屍骨,墊起了天馬的蹄鐵。
魏昶君合上竹簡,指尖摩挲著紅袍軍最新的人口冊,那裡記錄著自願赴邊的農戶,而不是七科謫的囚徒,那裡寫著育嬰堂的撥款,而不是告緡令的屠刀。
“劉徹榨乾百姓,是為了一家一姓的江山。”
他提筆在西域鐵路圖上畫了個紅圈。
“但紅袍天下的江山,不是這樣的。”
魏昶君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几,眼眸明亮。
漢武帝壓榨萬民,成就的是一個人的雄圖霸業,而他想要的,是讓千萬百姓自己成為歷史的執棋者。
不靠壓榨,靠鬥志。
要讓百姓奮起,光靠口號不行,得讓他們看見實實在在的路。
安南種稻三年,歸國授田二十畝,爪哇開礦五載,賞銀百兩。
這不是施捨,是告訴他們,你的汗水,能換來子孫的富貴。
農夫的鬥志,不能困在三畝地裡。
凡十六歲以上男丁,可報名赴海外,紅袍銀號無息借款,官方護航保平安。
也不是逼他們走,而是給他們翅膀。
鬥志不能只停留在吃飽穿暖。
紅袍學堂教什麼?教識字算賬,也教天下大勢。
讓農戶的兒子知道,烏斯藏的鐵路是他爹修的,南洋的商路是他叔開的。
讓最底層的腳伕,都覺得自己在參與改寫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