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麼名字?”
“江......江遠。”
他嗓子發緊。
“縣學廩生,去年被革了名額。”
“為什麼?”
“周老爺說......說我爹欠的租子沒還清。”
青石子突然笑了,轉頭對臺下喊。
“聽見沒?這就是舊世道!”
“一個讀聖賢書的廩生,前程抵不過三石穀子!”
“但現在。”
他一把拽起江明遠的胳膊。
“紅袍軍給你新筆!”
塞進手裡的不是筆,是把開荒的鎬頭。
沉甸甸的,像截剛接好的脊樑骨。
江明遠攥著鎬柄,突然發現自己在哭。
不是委屈,是另一種更滾燙的東西,從裂開的心縫裡往外湧。
遠處幾個孩童正在撕扯周家的族譜,紙頁紛飛。
老佃農趙大根站在人群裡,粗糙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佈滿老繭的手,這雙手種了一輩子地,卻連自己的三畝薄田都沒掙到。
東家說加租,他就得加租,東家說交糧,他就得交糧,每年秋收後,看著糧倉被搬空,自己只能蹲在田埂上啃半塊雜麵餅,心裡盤算著今年冬天會不會餓死。
可現在......青石子的聲音像炸雷一樣在腦海中迴盪。
“紅袍軍給你們田!給你們船!給你們本錢!”
“但脊樑骨,得自己挺起來!”
趙大根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裡突然迸出一道光。
他想起上個月,村裡那個總是佝僂著腰的老李頭,居然敢當著東家的面摔了鋤頭。
“老子不幹了!紅袍軍分給我的田,憑什麼還給你交租?”
東家的臉當時就綠了。
趙大根粗糙的手掌慢慢鬆開,又緩緩握成拳頭。
他忽然期待起來。
期待有一天,村裡所有的佃農都能像老李頭一樣,挺直了腰桿站在東家面前。
期待有一天,村裡的後生們能乘著紅袍軍的船,闖到那些聽都沒聽過的地方。
期待有一天,那些高鼻樑的紅毛番,也得結結巴巴地學咱的官話!
“......種地?種個屁的地!”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吼,趙大根轉頭看去,是村裡的光棍漢劉三。
這漢子滿臉通紅,揮舞著胳膊。
“老子要去南洋!種胡椒!三年回來娶媳婦!”
人群鬨然大笑,可趙大根分明看見,劉三的眼眶是紅的。
夕陽西下,革新臺上的紅袍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
趙大根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滿是裂口的手,突然笑了。
這雙手,終於能為自己種一回地了。
這一刻,青石子唰地展開一幅輿圖,上面標滿紅叉。
“看清楚了,江南三百家縉紳,已有七十戶被清算!他們的學堂、賬本、地契,現在全歸農會!”
“從今往後,你們的孩子。”
青石子一把拉過躲在人堆裡的小女孩,她手裡還攥著半塊饃。
“不僅能吃飽飯,還能上學堂、考功名、出海經商!”
小女孩髒兮兮的臉上,眼睛突然亮得嚇人。
“但要變,光殺幾個縉紳不夠!”
“要變的是你們的腦子!”
“認字的去教蒙童,會算的管倉庫,有種的報名闖海外!”
“紅袍軍給你們船、給田、給本錢。”
“咱里長要的從來都不是順民,是你們自己決定這個世道如何走!”
“記住,你們在書寫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