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漢話很生硬,但每個字都咬得極重。
“紅袍軍來了,我兒子能讀書,我老伴能治病,我家的羊群在壯大。”
碗中的馬奶酒在火光下泛著金輝。
“這碗敬里長,敬紅袍軍!”
徐巖鄭重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他望著遠處,天工院的旗幟在暮色中獵獵作響,更遠的地方,幾縷炊煙正從新蓋的磚房上升起。
深夜,草原的寒風捲著砂礫拍打在帳篷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徐巖盤腿坐在油燈下,手指在泛黃的勘測圖上緩緩移動。燈光映照著他粗糙的面龐,眉宇間刻著幾道深深的皺紋。
他的指尖停在一處標記上,南麓山溝。
“明天就往這個方向走。”
隊員們沉默著點頭,眼中卻閃爍著熾熱的光。
年輕的勘測員張平攥緊了手中的地質錘,他想起蒙陰學院的日子,那時他們這群窮苦出身的學子,第一次接觸到礦脈、地層這些陌生的詞彙。
先生曾在黑板上畫下一條蜿蜒的線。
“這是礦脈,埋在地下的財富,找到它,就能煉出鐵,造出犁具、鐵軌,讓百姓不再餓肚子。”
那時的張平,還只是個前明饑荒中倖存下來的孤兒,他記得餓得啃樹皮的滋味,記得清兵劫掠村莊時,母親把他塞進地窖的冰冷手掌。
“咱們沒什麼大本事。”
徐巖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但每找到一處礦,就能多造一把犁,多鋪一里鐵軌,這世道,不就是這樣一點一點變好的嗎?”
帳篷裡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還有一雙雙亮起來的,期待的眼睛。
後半夜,最年輕的勘測員王小魚悄悄鑽出帳篷。
草原的夜空格外清澈,銀河像一條綴滿鑽石的緞帶,橫貫天際。
他想起先生說過的話。
“咱們勘測隊啊,就像這星星——單看每一顆都不起眼,可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整片夜空。”
身後傳來腳步聲,徐巖遞來一塊硬邦邦的奶疙瘩。
“睡不著?”
“嗯。”
王小魚接過,小心地啃著。
“我在想......等咱們找到鐵礦,這裡會不會也建起高爐?會不會也有火車經過?”
徐巖望向遠處黑暗中起伏的山影。
“會有的。”
“到時候,草原的孩子能坐著火車去中原,中原的工匠能帶著技術來草原。”
他拍了拍王小魚的肩。
“而這一切的開端,就是咱們手裡的地質錘和羅盤。”
清晨出發時,巴圖一家早早等在帳篷外。
其其格捧著一包奶渣,硬塞進王小魚的行囊。
“路上吃!”
小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等你們找到鐵礦,我就能坐火車了嗎?”
王小魚揉了揉他的腦袋。
“還要修鐵路,但,不會太久。”
王小魚今年才十七歲,頭髮裡還沾著草原的沙塵,怎麼拍也拍不乾淨。
他想起蒙陰學院畢業那天,同窗們各奔東西。
李大山去了烏思藏,帶著鐵路勘測隊,如今正在雪山上打隧道。
陳石頭跟著石油勘探隊去了西北,據說在戈壁灘裡一待就是半年。
還有女同窗趙青娥,明明是個姑娘家,卻偏要學水利勘測,現在應該在江南某條河道上奔波......“隊長。”
王小魚看著剛剛悄悄將銀子藏在巴圖帳篷角落裡的隊長,突然開口。
“您說......陳哥他們在西北,找到石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