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榮回到宮中,趕緊回司禮監找懷恩說明自己的作為。
不管成與不成,至少得讓懷恩知曉,回頭真要有人出來背黑鍋,也好往懷恩身上推。
這可都是按照你的吩咐辦的事,對我可不能像對覃昌一樣,出事了直接往外一推,死活都不管!懷恩聽完後,感嘆道:“你怎能如此對朱驥說呢?”
“沒辦法。”
李榮訴苦道,“不是懷公公您自己說的,一定是張國丈冒他人之功?要不是逼迫他,以朱驥這樣兩面三刀的性格,又怎會在調查之事上盡心盡力呢?”
懷恩點點頭道:“如此說來,也是有道理的。先皇時,朱驥本來就跟萬安、劉吉走得很近,暗中又聽從梁芳、韋興調遣,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勾當。就算逼迫他一下,也是他該得的……”
李榮心想,聽你這話裡的意思,咱幹了壞事,還得把責任推到朱驥以前沒幹過好事,現在遭了報應上?
“但你覺得……”
懷恩補充道,“真能查出這個人來嗎?”
李榮趕緊道:“懷公公,您可莫要言笑,總該有吧?”
懷恩道:“你不在宮裡時,我已找人問過了,卻說這兩年王恭廠,的確未曾有人研究什麼新式火炮,且已不止一個人跟我說,莫說是研究新炮了,就連過去幾年正常的銀錢調撥和火炮鑄造,都停了。
“眼下大明的火器,基本上都是在吃老本,很多都年久失修,真要推上戰場,都未必能發射出炮彈來。”
李榮驚訝地問道:“竟有這種事?”
“沒辦法啊。”
懷恩感慨道,“先皇后期時,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尤其到了汪直被放逐後,就更沒人管了。
“唉,要怪只能怪汪直、趙輔、王世昌、朱永、項忠他們太能打,把周邊蠻夷全都教訓了一遍,韃靼人更是一蹶不振,對我邊陲毫無威脅。當我強敵弱的時候,誰會在意有備無患這種事呢?”
李榮面色尷尬。
心說,那你當時為何要那麼早在皇帝面前下定論?至少也等先調查一番再下啊。
現在我可被你坑慘了。
等於說被你拴住,要跟你一起遭殃。
不對,我去找朱驥說,這事先不查了,這樣我不就沒責任了?
懷恩突然岔開話題,道:“你知道李孜省過去幾年,貪了多少銀子嗎?”
李榮一怔,這都哪兒跟哪兒?怎麼突然就提到這話題了?“大概……得有幾萬兩吧?”
李榮隨口報了個數字,隨即好奇地看向懷恩。
“至少得有百萬兩。”
懷恩道,“雖然多數被他轉手交給了先皇,補充內府不足,但他自己剋扣下來的也得有個二三十萬兩白銀。這還不算一些難以估計價值的古玩字畫等。”
“嘶——”
李榮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即問道:“您的意思是……拿這個做文章?說李孜省是大貪官?應該要有證據才能指證吧?”
懷恩點頭道:“賣官鬻爵,怎麼可能會沒證據呢?把相關人等找出來,詳細問個清楚不就行了?這種事不怕死無對證的。”
李榮趕緊道:“這事不是已經查過一次了麼?當時陛下還將李孜省給下獄,也算是對他有個懲戒!現在還要……”
“這不是又發現新證據了?”
懷恩道,“且那些被他交給先皇的金銀珠寶,也是空口無憑……現在我們並不是要治他的罪,或者說,他有沒有罪已無關緊要。”
“那是……?”
李榮有點兒不明白了。
你不想治李孜省的罪,那提他貪贓枉法之事做什麼?懷恩微微一笑道:“現在是要讓他退贓。”
“啊?”
李榮瞬間感覺自己被震撼到了。
退贓……
要讓李孜省一次性拿出百萬兩銀子來,那可真就熱鬧了。
“懷公公,那要是李孜省把髒水往先皇身上潑……請恕在下言語冒犯,到那時,該如何是好?”
李榮道,“先皇的名聲,不能有損啊。”
“他敢的話,就讓他這麼做。”
懷恩微笑道,“就算天下人都知道,是先皇讓他賣官鬻爵,他自己並沒有拿多少,也得乖乖地把事給兜著。哼,這黑鍋他不背也得背,否則的話,他就是在陛下和臣民面前,展現出其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是,是。”
李榮點了點頭,下意識覺得這雖然是損招,但似乎很有效。
但其中也有一些潛在的問題。
懷恩道:“非得如此不可。不然等他回朝,怕是就連張來瞻也壓不住他!”
……
……
清寧宮內。
周太后坐在那兒,笑望前來請安的孫子,問道:“孫兒,聽說你岳父人沒出面,不過是在城外放了一場大煙花,就讓朝堂上下的人都對他改觀了?你岳父這人,真不簡單啊。”
朱祐樘解釋道:“岳父雖然沒出面,但延齡出力了……這次都是延齡在背後安排的,非常妥帖。”
周太后笑道:“哀家說的並不是字面的意思,你琢磨琢磨。”
這下可把朱厚照給為難壞了。
你這老太太可真不正經!
跟你孫子說話,還要繞彎子?不知道我腦子愚鈍,那些有的沒的,你不說在明面上,很多我是聽不明白的?
“覃吉,你跟皇帝說說,究竟是怎麼個意思?”
周太后又望向侍立一旁的覃吉。
覃吉本想躲在家中不出,以避開懷恩,結果一大早被皇帝叫來陪同見太后,這會兒被點名,只好道:“太皇太后娘娘,奴婢不敢妄言。”
“讓你說,你就說。”
周太后皺眉道,“話說你馬上就是要執掌司禮監的人了,這種時候不該由你去為皇帝釋疑?這可是你的差事,莫不是連你都聽不懂?”
覃吉心下為難。
心說你打啞謎,為什麼非要讓別人來猜?
還是說這其中有什麼特殊目的,我沒整明白?我腦子也笨啊。
朱祐樘道:“老伴,皇祖母讓你說,你就說說吧。說得不對,相信皇祖母也不會怪責的。”
“是。”
覃吉這才緩緩道,“奴婢想來,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不是說,張國丈如今還在家中養病,沒怎麼發力呢,就用一場檢校兵馬,把那些質疑和非議的聲音給壓住了……其本身的能力得有多強?”
“你看看,我就說這覃吉喜歡裝糊塗,其實心如明鏡,是吧?”
周太后笑著道,“哀家就是這意思。”
朱祐樘釋然道:“皇祖母,其實岳父強在做事公允上,朝中沒多少人對他有質疑……”
覃吉則在想,太后您老人家話中真的只有我說的這層意思麼?
還是說,有意在陛下面前,給我留面子呢?
周太后道:“孫兒啊,這裡都是自己人,我也把話直說了。這當皇帝的,在朝中可得有自己人,為自己發聲。”
朱祐樘道:“朝上諸位臣工,還有東宮諸位先生,他們都很幫我。”
“我說的不是這種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