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是當今皇帝的創新之舉實在太多了,這時候忽然間腦子一熱,要整一個宣傳使司出來,倒也符合皇帝以往的作風。二來則是,這宣傳使司終究是個小部門,禮部都歸中書省統轄,就更加不要說一個歸於禮部統轄的的宣傳司了。
難成什麼氣候,無需在意。
說不定等個一年半載,皇帝腦子不熱了,又會將這宣傳使司給撤了也不是不可能……
……
一個長著一雙三角眼的和尚,面上帶著笑容,一手缽盂,一手禪杖走進了應天府城……
……
“仲雅,你說陛下這是何意?”
已經從禮部侍郎被提拔為禮部尚書的張籌,望著同樣從禮部員外郎,升為禮部侍郎的朱夢炎詢問。
原本的禮部尚書牛諒,在中都被摔死在埋葬因修建中都而慘死的無辜百姓的大坑邊上後,尚書的位置被騰開,於是他們順理成章的開始升遷。
不得不說,在朱元璋的洪武朝,官員們的升遷還是很快的。
一方面是因為國朝初立,百廢待興,官員缺口大。
一方面是朱元璋這個皇帝比較務實,任命官員不少時候不拘一格。
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老朱往下擼官員也擼的特別快。
不少人往往一不留神之間,上司就沒了。
然後就順理成章的往上升遷。
此番張籌,朱夢炎的升遷,就屬於第三者。
“朝廷本有邸報,為何又要弄個宣傳使司出來?”
朱夢炎沒有直接說話,又沉思了一陣兒方才開口道:“只怕是陛下覺得邸報不太好,能透過邸報知道朝廷政令的人終究有限。
所以就弄個宣傳使司出來,今後要辦那大明日報。”
張籌點了點頭道:“我看也是如此。”
但心裡面卻有一些想法沒有說,那就是他覺得,這事情應該和前任尚書牛諒之死有一定的關係。
牛諒因激烈反對皇帝祭天、下罪己詔的時候違背禮制,祭祀死亡百姓,而被皇帝怒而殺之。
結合著在此之後,中都時的種種言語,看的出來皇帝是想要努力捧百姓的。
這時候設立這等機構,又要創辦什麼大明日報,只怕也存著相似的心思,想要下面的百姓知道的更多。
張籌是個讀書人,對於皇帝的這些舉止和想法,自然不認同。
覺得皇帝的這些舉動,著實是出力不討好。
拋媚眼給瞎子看。
按照他之所想,皇帝想要治理好國家,對外自然要靠將士打江山,驅韃虜。
對內則是需要大力依靠眾多文臣,來治理天下。
自古以來,百姓就是被治理的人,這些人只要知道種地,生產糧食,會做上一些粗笨的活計,為國家提供錢糧,勞役這些也就足夠了。
至於說,非要把百姓給捧這麼高,甚至於如今更是想要透過這等手段,妄圖讓一些泥腿子能夠了解軍國大事,這等舉動,無疑是異想天開,引人發笑了。
且不說這些下面的泥腿子裡面,有幾個人能接觸到這什麼大明日報,又有幾個人能看懂。
就算是真的有人能因此而得到一些東西,又有什麼用?
是能讓他田裡多收二斗糧食,還是說,能讓他婆娘多織出半匹布?
什麼作用都沒有,純純的白費功夫。
而且,被皇帝給親自任命為宣傳使,為其單開一個衙門的羅貫中,這時候他也已經知道了一些此人的底細。
以往跟著張士誠做事的不入流謀士,張士誠戰敗之後,此人正事不幹,選擇了寫什麼小說。
以至於窮困潦倒。
妥妥的落魄窮酸之人。
卻偏偏皇帝最近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竟是將此人尋來,還給安排了這麼個位置。
這等可笑的用心,這麼一個新設的不知所謂的官職,再配上這麼一個不知所謂的人,這些組合到一起,還當真是不知所謂了。
不得不說,不讀書的人就是不行,當個皇帝也當不好。
總是喜歡這麼自以為是的胡亂行事。
當然,這些話他也只敢在心裡面想想而已,是絕對不敢,也不會說出口的。
他可沒有忘記的,他的禮部尚書之位,是如何得來的。
有牛諒這個前車之鑑在,他要更加小心,某些方面哪怕是昧著良心,裝也要裝出樣子來!“陛下真乃心懷天下,心中裝著萬民的仁聖之君。
除了陛下之外,能這般著眼於百姓的上位者,又有幾個?
仲雅,這件事你等下親自安排,找出好的房屋來,用做宣傳使司日常處理公務之所在。
一切都按照規定的最高規格來辦。”
張籌先是誠心誠意的感慨,復又一臉鄭重的望著禮部侍郎朱夢炎出聲交代。
朱夢炎亦是正色道:“下官一定全力以赴,做好此事,今後這羅宣傳使上任之後,有什麼短缺,有什麼困難,下官都會竭盡全力的給與幫助!”
張籌滿意的點點頭:“如此最好,你且去忙吧,務必在羅宣傳使上任之前,把一切準備停當。”
朱夢炎離開後,張籌無聲的搖頭笑了笑,沒過多久便也起身,前去中書省見胡惟庸,說他們禮部在這件事上的意見去了。
離開的朱夢炎,和在張籌前的反應也不同,顯得有些神思不屬,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他總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這般簡單,在想皇帝是不是想要透過這個舉措,來提高皇帝的影響力。
是不是想要增加皇帝說話的份量,會不會因此而對眾讀書人,士大夫這些產生一些不太好的衝擊。
一番思索之後,他忽地輕笑一聲,微搖了搖頭,將這些自己的憂慮給盡數甩出了腦海。
覺得自己實在是多慮了。
論起民間的影響力,在整個天下的話語權,儒家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這點就連佛門和道家也遠遠比不上。
別說皇帝此舉不知道有沒有這方面的用意,就算是真的有,也只有失敗這一個下場而已。
儒家的影響,不是那般好衝破的。
而且,既然是報,那就需要認字的人來看。
而識字的,基本上都是儒家之人,其餘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皇帝就算是真的想要透過這宣傳使司,透過那大明日報,施加什麼影響力,爭奪什麼話語權,也一樣做不到。
當這個念頭升起,又進行了一番反覆的思索,確認沒有什麼遺漏之後,朱夢炎便也不多做他想。
按照張籌交代,前去安排宣傳使司的一應事務去了……
……
“還得是應天,真夠熱鬧的。”
在應天府城晃盪了大半日後,來到天界寺掛單的道衍,忍不住出聲說道。
“那是自然,自從陛下攻下集慶路,改為應天之後,這裡就開始恢復繁榮,不復往日破敗。
而今又有明確旨意傳出,今後應天就是我大明都城,不再遷去中都,一些以往還在別處觀望的富商大戶,紛紛來京師這邊安家落戶,購置產業。
更增添了幾分繁華。
且看著吧,今後這應天只會變得更好。”
邊上一個僧人聞言搭話,言語之中有著一些驕傲與自豪在。
他是天界寺的僧人,和道衍這種行腳僧人又有不同。
天界寺位於應天城內,京師繁華,那天界寺也就會跟著繁榮,香火更加旺盛。
就算分不到什麼好處,但身為天界寺之人,面對道衍這種行腳僧時,還是會自然而然出現一些本地僧人的優越感。
道衍笑著應是,並接著和著僧人說些話。
其實,他方才所說的應天府城熱鬧,和這個本寺僧人,完全是兩碼事。
他所說的熱鬧,是剛一來到京師,就聽到皇帝和大將軍徐達,宋國公馮勝聯姻,以及秦王妃認衛國公鄧愈為父的訊息。
早在中都城皇帝離去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場大戲並不會徹底完結,還會接著往下演。
憑藉著李善長的身份地位,以及勢力,還有對中都城的重視程度,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而如今的皇帝朱洪武,也是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寧折不彎,性格強硬堅毅,很有魄力。
這二人勢必要打起來。
如今才來到京師,便已聽到這等訊息,無疑證實了他的猜想是正確的。
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而且,依照他來看,這一次的事情,精彩程度只怕不亞於中都城。
但這些與他也無什麼關係,他只是一個方外之人,只管在這京師之中坐著看戲也就是了。
但道衍很快就不這麼想了,因為有兩個內官打扮的人,在寺院管事僧的帶領下,一路走了過來與他相見。
確認身份無誤之後,便開口口,說是皇帝請他入宮一敘。
饒是道衍心性好,卻也一時怔愣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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