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商稅就按照十稅六來收取吧。”
華蓋殿內,朱元璋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說出,恰似平地起了驚雷一樣。
費聚,唐勝宗,吳良等人的笑容,瞬間就凝固在了臉上。
再笑不下去了。
像是突然之間,被齊齊攥住了脖子一樣。
多少?
十稅六?!
上位這話是認真的?!到底是自己等人沒有睡醒,還是上位沒有睡醒?
十稅六這樣的話,都敢往外說?
“哈哈,上位說的對,就該十稅六……啥?十稅六?”
陸仲亨絕對沒有往皇帝會在這件事上,鬧么蛾子上去想。
聽到朱元璋開口後,習慣性的順著朱元璋的話往下說。
典型的嘴比腦子快。
話都說完了,才意識到皇帝方才說的是什麼。
因為事發突然,且達到了一個,他所完全沒有想到的離譜程度。
以至於最後的話,腔調都變了,聲音高了幾度。
聽起來像是在質問皇帝一樣。
華蓋殿內,剎那之間,落針可聞!
陸仲亨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但此時事關重大,他已經顧不得去多在意這些細節了。
費聚,唐勝宗,吳良等人,也都紛紛抬頭,看著皇帝,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
等著皇帝給出一個確信的答覆。
他們是真的不願意相信,皇帝方才說的十稅六為真。
不僅僅是他們,華蓋殿內的其餘諸多人,也都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給聽懵了。
他們心中的震動,不比陸仲亨,費聚這些人小上多少。
全都在豎起耳朵,等著皇帝接下來的話。
“對,恁沒有聽錯,咱也沒有說錯,就是十稅六。”
朱元璋大馬金刀的坐在龍椅之上,迎著陸仲亨等人的目光,不避不閃,很是認真的說道。
態度很堅定。
大明的稅,收的太低了。
不僅僅是農稅,商稅也同樣低的離譜。
自己一直以來,都低估了商業的利潤。
覺得商業不過是三核桃倆棗的,沒有太多的利潤。
以至於和歷朝歷代相比,自己大明的商稅都低的離譜。
不過摺合百分之三點三。
就這那些官紳尚且不滿不足,還在一個勁的謀求減少稅收。
後面愣是給弄成了百分之一點五左右。
低的簡直令人髮指!縱然已經這麼低了,可還是有著諸多的人,想方設法的偷稅漏稅。
萬曆初年時,2217萬兩的財政收入中,商業稅不過才有340萬兩。
而且這340萬兩,還包含著茶稅,鹽稅,市舶稅,營業稅,透過稅等在內的所有一切商業稅費。
茶,鹽兩稅,歷來都是稅收的大頭,尤其是鹽稅。
結果萬曆時,把茶鹽兩稅加進去,也才不過是340萬兩。
而且,大明兩百多年下來,人口比自己開國的洪武年,不知道多了多少。
人多了,對於鹽的需求量自然會增多。
鹽的產量也會增加。
然而神奇的是,大明鹽的產量並沒有增加。
洪武時鹽的產量有多少,兩百多年後,鹽場鹽的產量還是多少。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有著各種私鹽在流通……
上輩子不知道這些,這輩子重新來過,他要是不著手提高商稅才是怪事。
農業稅現在不好動,牽扯太大,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人。
但動一動商業稅還是可以的。
柿子先挑軟的捏嘛。
一步步的來。
雖然真的算起來的話,這商業稅涉及到的人和事也非常多。
不是那般好動的。
但該動還是要動。
這可都是自己的錢!
“上位,這……這也太高了吧?這是與民爭利啊!”
“上位,這真不行,真要這麼做了,根本沒有任何的利潤可賺,還要商戶自己往裡面貼錢。
互市這事,根本就辦不下去。”
短暫的愣神之後,陸仲亨,費聚趕緊出言反對。
從他們那著急的神情裡可以看出來,這些根本不像是演的。
皇帝的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危險了,必須得打消。
不賺錢是不可能的,哪怕皇帝收個十稅六,也依舊有的賺。
可習慣了三十稅一的他們,哪裡能接受得了十稅六?
這可都是他們憑本事辛苦賺的錢,能給皇帝交個三十稅一的稅,就已經非常難得,夠對得起皇帝,對得起國家了。
就這皇帝還不滿足,不知道感恩,不念自己等人的好。
居然還獅子大張口到十稅六。
他怎麼不直接去搶?十稅六是不可能十稅六的。
真要十稅六,皇帝還不如把自己等人給殺了!就算是殺了,也一樣不能同意!“陛下,十稅六確實太高了。
我大明而今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正該輕徭薄賦,減輕百姓負擔。
只要能輕徭薄賦,給百姓們一個安穩的環境,再加上一些善政,百姓們自己就能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
經歷了元朝的殘酷統治,人心思定。
好不容易盼來了我大明,盼來了陛下這等聖主明君,這要是把商稅改為十稅六。
這等欣欣向榮的好勢頭,只怕又會得到嚴酷打擊……”
不僅僅在朝的眾淮西勳貴們反應強烈。
就連文官序列中的很多人都忍不住了,紛紛出言規勸皇帝,想要讓皇帝放棄這個危險的想法。
話說的有理有據,言辭懇切,全然站在眾百姓的立場上,為眾百姓,為大明考慮。
這件事,必須要遏制,不能依著皇帝。
手底下。或者是家中有產業的,可不僅僅只有淮西勳貴。
很多文臣家裡,也都有著子侄,或者是一些拐彎親戚在經商。
或多或少有著利潤在。
就算是一些現在沒有產業的,也大多會站出來反對這件事。
畢竟現在沒有,不代表今後沒有!
不代表子孫沒有。
不能坐視皇帝斷了自己,以及子孫後代的路啊!
皇帝把績效獎金和績效考核綁在了一起,藉助績效獎金的事,推出績效考核。
這等事捏著鼻子也就認了。
可再想更進一步,得寸進尺,直接把商稅提高到驚人的十稅六,那就不好意思了。
這事說什麼都不能同意。
不能為了一點績效獎金,把什麼都給賣了。
“上位,這……商稅提高到十稅六,的確太高了。
和之前的三十稅一比起來,一下子提升了足足十八倍。
這……簡直比下虎狼猛藥還要誇張。
要不……還是少提高一點?變成二十五稅一?”
丞相胡惟庸也在此時開了口,說出了他在這件事情上的意見。
朱元璋坐在龍椅之上,看著顯得有些紛亂的朝堂,以及這眾多紛紛站出來,對這件事發表意見的人,沒有立刻說話。
任由這些人表達他們的意見。
毫無疑問,反對的多,支援的少。
甚至可以說,站出來說話的這些人,除了韓國公李善長這個越來越無敵的純臣,在旗幟鮮明的支援自己十稅六,呵斥那些人都是道貌岸然,一片私心外,竟是沒有一個支援的。
朱元璋對此,倒並不意外。
畢竟錢財動人心啊。
利益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而這,還是距離空印案爆發不足兩個月,且空印案還沒有徹底完結的情況下。
自己動的還是商業這個和農業相比,很不起眼的領域。
這要是提高農業正稅,取消苛捐雜稅,再來個官紳一體納糧,這些人還不得炸了?
從這裡就能很好的看出來,將來辦這些事,到底該有多困難。
如此等待了一陣兒,見這些人也說不出來什麼花了。
朱元璋便伸出手來,往下虛壓。
見到朱元璋的這個動作,華蓋殿內,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下來。
眾人都在等著皇帝在接下來,會說出什麼話。
陸仲亨,費聚,唐勝宗,吳良等人,雖已經把頭給低了下去,但是心裡面依舊不服。
十稅六根本就是在瞎逑搞。
如今,整個朝堂都是反對的聲音,且看皇帝如何收場!如何能把這事情給推行下去!
這一次,他們必然死硬頂著,不可能有任何的讓步。
什麼是民心所向?這就是民心所向!就不信朱元璋這個和自己等人越走越遠的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強行把事情推下去。
真這樣做,是會出亂子的!“咱說的十稅六,不是說所有的商稅都是十稅六,而是特指這次和草原上互市的生意十稅六。”
提高商稅稅率這事,朱元璋原本的想法就是日拱一卒。
藉助著這次和草原互市的機會,把互市的稅率先給提上去。
不過,說的時候,他卻故意先不把話說清楚。
專門讓人誤會,他是要把所有的商稅,都給提升到十稅六。
從而看看眾朝臣的反應。
要是眾多朝臣反應不激烈,那麼他這裡也不是不可以變得強勢,順勢就讓眾人的誤會成真,把這件事給辦了。
雖然可能性很小,但並不妨礙有棗沒棗捅兩杆子。
萬一朝臣們被自己給唬住,真把這事給幹成了呢?豈不是賺大了?
就算是沒有被唬住,他也不虧。
做事該講究技巧的時候,也是要講究技巧的。
要是不先把屋頂給拆了的姿態給擺出來,接下來又如何好開窗呢?
喜歡折中,是許多人的天性。
果不其然,在聽到皇帝這話後,許多朝臣都是暗自長鬆一口氣。
不是在全國範圍內,對所有的商稅動手,只是針對即將和草原上開始的互市,那就好說了。
雖石破天驚,卻也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涉及的範圍很小,刀子沒有砍到自己的頭上。
暗自留意著朝堂動靜的朱元璋,能夠明顯感覺到,隨著自己這話的說出,氣氛出現的變化。
魯大師果然不騙人,這個開窗理論是很好用的。
“至於說與民爭利……”
朱元璋的神情和語氣,都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做這些生意的,是尋常百姓嗎?
他們是咱特指意義上的民嗎?
他們早就超脫了尋常百姓的範疇。
賺的遠比尋常百姓多,過的遠比尋常百姓好。
賺的多,就該多交稅,賺的少就該少交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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