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食日了!”
“天狗食日了!”
前往北平的路上,徐達親衛裡的一人,忽然的出聲喊叫起來,慌亂之中又帶著一些莫名的振奮。
這等奇異天象可不多見。
許多人都只是聽過天狗食日的傳說,未曾見過這等奇景。
還有很多人,甚至於連聽都沒有聽過。
此時聞此人呼喊,正專心趕路的眾人,包括徐達在內,都是猛然抬頭朝著天上看去。
甚至於徐達這個大將軍,比很多親衛的反應都大,動作都要快。
只見原本還明晃晃掛在天上的日頭,此時竟然像是被狗,狠狠的咬了一口似的,缺失了一大塊。
見到這一幕,徐達一把勒住馬韁,一顆心猛地一抽,面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
日蝕!
這個時候怎麼會發生日蝕?!“它孃的!”
平日裡顯得很儒雅的徐達,直接憤恨罵出聲來。
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一時間,都想要再次縱馬疾馳返回京師了。
這日蝕出現的,真它孃的不是時候。
話說,這一次徐達的心情還是挺好的。
李善長這不知死活的狗東西,想要和上位掰腕子,被上位一手空印案,給打了個落花流水。
不僅讓李善長這狗東西自絕天下官員,而且粉碎了天下官員聯合在一起的基礎。
有了這一次的事情後,誰也別想再彙集各處官府,一起搞事情,以大局來脅迫上位。
從而敗壞大事!他這一次,為什麼見到空印案的事情大局已定,片刻都不在京師多停留,立刻就辭別上位,一路急匆匆的往北平趕路?
不就是因為接下來,可以著手實施上位與自己說的,對付北元殘存朝廷,將他們揪出來,一舉滅掉的辦法嗎?對於這件事,徐達早就等不及了。
本以為解決了李善長等人之後,接下來再做這事,不會再有什麼阻礙。
可誰能想到,上天居然如此不成人之美,專門和自己對著來。
這日蝕哪怕晚來上幾個月也成啊,那時空印案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就算是出現了日蝕,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可現在,空印案還沒有結束,這樣的節骨眼上,來了這麼一下,那些人要是不抓住機會搞事情才是怪事!
本已成定局的事,將橫生波折。
一不小心就會再次影響大局!
自己期待已久的,針對北元的計劃實施,只怕又要延後了!
在徐達黑著臉看天,心思百轉之時,日頭不見的更多了。
周圍也響起一些呼喝怒罵之聲。
卻是一些懂行的將士,在透過他們的辦法,來驅趕天狗,挽救日頭。
徐達讀書多,知道這等天象雖奇異,卻並非沒有發生過。
且這日頭,也不會真的被天狗吃掉,過上一會兒,就會出現。
但他還是取弓在手,彎弓引箭,對著那正在不斷變小的日頭狠狠射去。
連射三箭。
似乎要將那所謂的天狗,給直接釘死!
……
中書省內,感受到光線黯淡下來的胡惟庸,一開始並不為意,只以為是天陰了。
但片刻後,那自外面傳來的日蝕喊叫聲,卻讓他蹭的一下站起身來。
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臨近門口處,忽地想起些事,又停下腳步,調整一下表情,恢復丞相的威儀。
這才開啟房門,走到外面抬頭去看。
此時中書省這裡,已經炸開鍋了。
無數官吏奔出,驚呼者有之,慌亂者有之,瞪著眼睛看稀奇者有之。
胡惟庸揹負雙手,抬頭望天,沒有任何神情,也沒有絲毫多餘的舉動。
這讓不少看到胡惟庸身影的官員,禁不住心中暗自感慨。
這丞相不愧是丞相,宰相肚裡能撐船不是白說的。
面對這等大事,竟然能如此淡然處之。
片刻之後,整個日頭全被遮蔽,再無半分日光。
天色晦暗,宛若夜晚提前降臨。
一直面無表情的胡惟庸,咧嘴無聲的笑了。
笑的是那樣的開懷。
這日蝕來的是真及時啊!會挑時候!雖然發展到了現在,董仲舒的那套天人感應的說法,許多人早就不信了。
但不信歸不信,卻也得分什麼時候。
若是尋常時刻遇到這種事,那肯定是隨便弄點說法,就給糊弄過去。
沒有什麼人會揪住不放,大做文章。
可現在不是情況特殊嗎?
皇帝不當人,一個空印案牽連那樣多的官員。
還按著頭,使勁的從中書省身上往下割肉。
反手就把行中書省給廢了。
這就不說了,還讓自己這個一向簡樸的堂堂丞相,一下子拿出那樣多的錢財來。
但真是豈有此理!現在好了,日蝕來了,當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報應不爽。
在這等敏感的時刻,眾官員要是能等閒視之,放過這個天然的,對付皇帝的時機,那才是怪事。
接下來,有樂子看了。
朱元璋他別想輕易過關!
……
誠意伯府,劉伯溫那背在後面的手,死死的捏著,手指骨節為之發白。
面露憤怒之色。
這蒼天當真無眼嗎?
為何就不能成人之美?上位取得這等局面容易嗎?
而今正是破而後立的關鍵時刻,上位對於未來的種種謀劃,諸多考慮,聽的自己都充滿幹勁。
結果偏偏就在此時,出現了日蝕!當頭澆下一盆冷水。
根本不用多想,劉伯溫就知道,接下來局面會變成什麼樣子。
還當真是充滿坎坷啊!“爹,要不要去備車?”
如此等待一會兒,見到自己爹腳步動了,守在邊上的劉璉便出聲詢問。
劉伯溫握緊的拳頭已經鬆開,面上也沒了憤然之色。
平靜的面容下,隱藏著內斂的堅決。
既然路途坎坷,那就踏平坎坷,自成大道。
既然天公不作美,那就人定勝天!
天命又如何?一樣不足畏!
而今的天命不在天,在上位!
行事一向淡然,帶著儒雅風度的劉伯溫,這次是前所未有的堅決。
他已經很久很久,不曾為什麼事情去拼命了,這次,他準備拼上一拼。
說什麼都不能讓那些宵小之輩,藉助這次日蝕,破壞此番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不用備車,我不出去。”
劉伯溫拒絕了劉璉的提議,轉身返回了書房,竟是不再理會那正在發生,震撼人心的日全食。
劉璉有些疑惑,發生了這等大的事情,自己父親不去皇宮見皇帝的嗎?
卻也沒有多問。
因為他知道,自己爹遠比自己聰明。
既然這樣做了,那必然有著自己爹如此做的道理……
……
韓國公府上,李善長同樣在看天,面上神色複雜難言。
他這是在自己家裡,倒不必如同胡惟庸那樣,小心遮掩神色。
如此過了片刻後,他臉上同樣露出笑容來。
這笑容,將匆匆趕來的李琪,看的心驚肉跳。
“爹,您該不會……準備趁此機會再做些事情,接著和皇帝對著來吧?”
李善長臉上的笑容收斂,看著自己兒子有些無奈道:“你看你爹我像是個傻子嗎?
你爹的本錢都要賠沒了。
自從那日,做出那等選擇之後,就只剩下了做純臣這一條路了。
人最忌諱的就是做牆頭草。
牆頭草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我只是笑這日蝕來的倒是及時,一下子就給上位,帶來了天大的麻煩。
帶來麻煩好啊,只有上位有麻煩了,才能有你爹我的用武之地啊。
上位才能看到咱們家的價值。”
李琪聞言,暗中長鬆一口氣。
不是又看到了希望,想要和皇帝對著來就行。
經過了這一系列的事,李琪是真怕了。
對皇帝升起了強烈的畏懼之心。
自己爹要是真的想不開,又想要趁機和皇帝動手,那他這次不論如何,都得把自己爹攔住。
哪怕以死相逼,也在所不惜!
自己爹之前,彙集天下官員一起動手向皇帝進行施壓,尚且敗的那樣悽慘。
如今的天象雖驚人,可真的論起來,還是遠遠比不上,自己爹上次弄出來的威脅大。
想要憑此和皇帝相抗,根本就討不到什麼好處。
如此想著,就摸著後腦勺,顯得有些憨憨的笑了起來:“哪能啊爹,孩兒可不敢這樣想……”
……
“哈哈哈,好!實在是太好了!狗皇帝殘暴無度,濫殺無辜,殘害忠良,連上天都看不下去了,為之震怒!降下這等示警。
蒼天還是有眼的!”
“是極,是極!上天既已示警,我輩士人自當順應天意,上書皇帝,讓皇帝悔過自新,停止暴行。
以此來祈求上天寬恕。”
“皇帝殘暴不仁,製造冤假錯案,我等君子,必不能坐視不理,否則國將不國……”
一時間,京師,以及京師之外的諸多地方,風起雲湧。
本已逐漸平靜下的湖面,隨著日蝕的出現,瞬間掀起滔天巨浪!晦暗的天色下,有人面色猙獰,有人發出狂笑……宛若地獄惡鬼,趁機爬入人間,欲要擇人而噬!
根本不用什麼人去特意的串聯,就有無數人不約而同的,準備藉助這次日蝕,好好的做些事情來……
……
文華殿,太子朱標來到外面,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後,神色頓時大變。
他也不迴文華殿了,立刻腳步匆匆的往武英殿趕去。
這日蝕,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啊!
武英殿距離文華殿並不遠,片刻之後朱標便已到來。
守在外面的王公公,神色緊張,見到朱標前來忙行禮。
朱標無心多言,對他略一點頭,便三步兩步的進入到了武英殿。
天色昏暗,武英殿內更黑,不過還能勉強視物。
朱標往視窗那裡一看,果然看到一個身影,正負手而立看著外面天色。
不用多想,朱標就知道,這必然是自己父皇。
朱標放緩腳步走了過去。
“標兒來了?來一起起看看,這景象可不多見。”
朱元璋測過頭,望著朱標招呼。
話語當不見絲毫慌亂,反而還有一些,類似看稀奇之類的意味。
朱標聞言微微一愣,點了點頭,走上前去,站在自己父皇身側,朝著外面望去。
恰巧此時,日頭最後一絲亮光也消失不見。
天空光線變得極暗,宛若黑夜降臨,甚至於還有一些星辰冒頭,閃爍點點寒芒。
朱標被這奇景所震撼,心中卻也越發不安。
側頭朝父皇看去,卻見自己父皇正仰頭看著天,殿內光線又昏暗,根本看不到自己父皇的神色。
不過,就算是看不到,朱標也知道,自己父皇的神色肯定不會好看。
此時這等景象越是奇異,那麼接下來,麻煩就越大。
這種日頭徹底消失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有一絲亮光出現,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的變大。
日頭顯露的越來越多,天色也越來越亮。
很快,日頭上的最後一絲陰影也消失不見,變得和之前一般無二,異常耀目。
敲鑼打鼓的聲響停下,有著一些歡呼聲隱約傳來。
這是宮裡的一些人,在慶祝她們趕走了天狗,保住了日頭。
朱標卻怎麼都歡喜不起來,相反,心裡面還越發的沉重。
正要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卻見到欽天監的監正,一路狂奔而至。
發生了日全蝕這等超乎尋常的天象,欽天監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朱標當下就又將話給忍耐了下來。
而馬皇后,也從坤寧宮的方向,一路腳步匆匆的趕來。
“陛下,此乃上天發怒示警之兆,請陛下下罪己詔,以平息天怒。”
向朱元璋彙報發生了日蝕之後,欽天監的監正,望著朱元璋給出了他的建議。
“咱要是不下罪己詔呢?”
朱元璋轉過身來,平靜相詢。
“這……只怕天下群情洶洶,上天亦會降下新的示警,乃至於是災禍。”
欽天監監正,遲疑了一下後,還是說出了此話。
朱元璋聞言,揮了揮手道:“咱知道了,你且去吧。”
這監正應了一聲,向皇帝和太子行禮之後,就準備離去。
卻忽然發現,皇后娘娘居然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這裡。
一個激靈後,連忙向皇后娘娘見禮,問安。
馬皇后笑著點頭,面上絲毫不見慌亂。
“重八,下詔吧。”
等到這欽天監的官員離開後,馬皇后望著朱元璋,說出來的第一句就是這個。
“下什麼詔?妹子也準備讓咱下罪己詔?”
朱元璋顯得有些好奇的詢問,聲音裡帶著一些的意外。
這可不像是自己妹子的性格。
馬皇后搖頭道:“當然不是罪己詔。
是讓你下詔,說皇后以後宮之身,想要干涉政務,這才導致了日蝕發生,上天以此示警。
重申後宮不得干政,並處罰皇后一年不得出坤寧宮,不得穿華服,戴鳳冠。”
馬皇后的想法很簡單,既然能預料到,接下來肯定會有大量人,趁著這次日蝕鬧事,為空印案翻案,或者是做些別的。
那反倒是不如讓重八這裡,來個先發制人。
不等這些人發難,就先一步的下詔書,以她這個皇后來說事,直接堵住悠悠之口。
被他們的話都給堵回去,憋著。
她這個皇后,身份足夠用,此時來應對這件事,最好不過。
就不信做出了這等應對後,還有什麼人,敢把這次日蝕往別的地方扯。
真要這麼做,那可就是真不給面子,真要找死了。
處置起來,很多人也不好再說什麼。
“妹子,不用,區區日蝕而已,還用不著拿妹子你來說事。”
朱元璋想也不想,直接拒絕。
“重八,這有啥?算不得什麼處罰。
更之前的時候,出現日蝕還要廢皇后的。
現在這等程度的處罰,等於和沒有處罰沒什麼區別。我本身就喜歡在坤寧宮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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