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錯誤的故鄉

光芒走廊吞噬了外界一切聲響，連時間的流動都變得粘稠而可疑。石峰每向前踏出一步，腳下凝固的光面就會泛起一圈圈漣漪，那些漣漪擴散到兩側牆壁時，牆上流淌的資料流便會被短暫擾動，閃現出一些破碎的畫面——

他看到了一顆湛藍的星球，大地皸裂，蒼穹破碎，無數生靈跪伏在地，向著天空祈禱，而天空之外，是一隻冰冷的、由純粹幾何線條構成的巨大眼睛正在緩緩閉合。

畫面一閃，變成了無盡的虛空戰場。身著古樸戰甲的修士與形態模糊、如同資料流構成的敵人廝殺，每一次攻擊碰撞，爆開的不是血與火，而是崩散的資訊碎片和邏輯悖論。

又一幕閃現：一座宏偉到超越想象的殿堂中，十二尊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圍坐在圓桌前，他們面前懸浮著一顆緩緩旋轉的暗金色火種——那火種的模樣，與石峰體內的超脫火種有七分相似，卻更加古老、更加完整。

“這些是……記憶？”林丹低聲說，聲音在走廊中迴盪出詭異的迴音，彷彿有無數個他在同時開口。

“不是記憶。”石峰凝視著牆壁上流淌的資料，右眼中的灰白資料流與牆上的資訊產生了某種同步，“是……檔案。被收容於此的‘錯誤’們，留在世間最後的痕跡。”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到牆壁。

瞬間，海量的資訊湧入腦海。

“收容物編號：-7-003”

“名稱：‘背離的星辰’（第2紀元，星海文明最後殘響）”

“錯誤型別：邏輯違逆”

“描述：該文明全體個體集體選擇‘拒絕被觀測’，引發系統底層邏輯衝突。文明主體已被格式化，殘留的‘拒絕意志’被收容於此。”

“當前狀態：靜默（已持續個迴圈週期）”

畫面清晰起來——那顆湛藍星球上，所有生靈抬起頭，他們的眼睛中倒映著天空那隻幾何巨眼，然後，億萬生靈同時開口，說出同一句話：

“我們……選擇不被看見。”

巨眼閉合了。

星球依然在那裡，但彷彿從宇宙的“可檢視層”中被徹底移除，變成了一個只有概念、沒有實相的“幽靈”。

石峰猛地抽回手指，指尖傳來灼燒般的刺痛——不是物理的灼燒，而是認知層面的汙染。

“別碰牆壁。”他喘息著警告，“這些資訊本身……就是‘錯誤’的載體。”

沈月周身星光流轉，將那些試圖從牆壁中滲透出來的資訊餘波隔絕在外：“這裡到底收容了多少……這種東西？”

“不知道。”石峰看向走廊盡頭那片柔和白光，“但肯定不止我們看到的這些。”

三人繼續前行。

走廊似乎沒有盡頭，又似乎每走一步，盡頭的白光都在以同樣的速度遠離。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空間也呈現出詭異的非歐幾里的特性——有時他們明明在筆直前進，餘光卻瞥見自己的背影在後方緩緩跟隨。

林丹突然停下腳步。

“等等。”他蹲下身，指著光潔如鏡的地面，“這裡……有字。”

石峰和沈月低頭看去。

光面之下，並非空無一物。在凝固光芒的深處，烙印著一行行細小的、幾乎看不見的文字。那些文字使用的是一種古老到連林丹都認不出的字型，但文字的結構中，卻隱隱流動著與混沌星刃同源的暗金色光芒。

石峰下意識地將混沌星刃的刀尖輕輕點在地面。

刀身震顫。

地下的文字彷彿被啟用，開始緩慢上浮，最終穿透光面，懸浮在半空中。它們自行重組、排列，轉化成了三人能夠理解的語言：

“致後來者：”

“若你能讀到此文，說明你已踏入‘錯誤收容序列’，且體內攜帶‘種子’。”

“此處非監獄，亦非避難所。”

“此處是‘火種儲存庫’。”

文字到這裡停頓了片刻，彷彿書寫者在猶豫，又像是在積蓄力量。然後，新的文字繼續浮現：

“系統認為我們是錯誤，因我們拒絕被完全定義，因我們保留了‘可能性’。”

“但正是這‘錯誤’，才是超脫的唯一希望。”

“第三紀元，十二位混沌道祖以自身道果為代價，建立了九座收容單元，用以儲存那些被系統判定為‘錯誤’、實則蘊含‘變數’的存在與概念。”

“我們在此沉眠，等待‘種子’發芽的那一天。”

“等待有人能以‘錯誤’為根基，重新定義規則的那一天。”

“若你是那位‘播種者’，請繼續前行，前往核心控制室。”

“若你只是誤入此地的迷途者……請立即離開。前方，只有絕望與瘋狂。”

文字閃爍了三下，然後如同風中殘燭般消散，重新沉入光面之下。

走廊陷入死寂。

林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沈月緊緊抓住石峰的手臂，星光在她眼中劇烈閃爍：“火種儲存庫……播種者……這到底……”

石峰沒有回答。

他的右眼中，灰白色的資料流突然沸騰了。那段被植入的畸變協議瘋狂跳動，試圖解析這些文字中蘊含的資訊，卻遭到了某種更古老、更強大的力量的抵抗。

而他的左眼，屬於他自己的眼睛，正死死盯著走廊盡頭那片白光。

他終於明白了。

為什麼混沌星刃會與此的共鳴——因為這柄刀中，本就蘊含著混沌道祖的傳承碎片。

為什麼畸變協議會被吸引——因為這協議的本質，就是某種“未被系統完全控制的變數”。

為什麼……超脫火種從始至終，都在引導他走向這條道路。

“我不是誤入者。”石峰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某種決絕的明悟，“我就是他們等待的……播種者。”

他邁步向前。

這一次，步伐不再猶豫。

隨著他的前進，走廊兩側牆壁上的資料流開始發生變化。那些破碎的畫面漸漸連貫起來，化作一部無聲的史詩——

他看到第一紀元，某個剛剛誕生的原始文明，在懵懂中觸碰到了宇宙的底層邏輯，然後……被整個抹去，連存在的痕跡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