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逆流之屍

那些屍體站起來的過程很慢，像是在抗拒某種強加於身的意志。它們的關節發出沉悶的、彷彿朽木斷裂的聲音，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從無盡沉眠中被強行拖拽而出的滯澀感。

但它們的眼睛——那些空洞的、沒有瞳仁也沒有眼白、只有純粹暗紅色的光的眼睛——卻異常“清醒”。

清醒地注視著石峰三人。

清醒地執行著那道人形資料流下達的指令：抹除、回收、讓一切從未存在。

第一具屍體走到了近前。

那是一顆星辰的殘骸，曾經或許孕育過生命，或許見證過文明的興衰，如今只是一團由凝固的岩漿和破碎的星核構成的畸形聚合體。它的“臉”上，佈滿了皸裂的紋路，紋路深處流淌著暗紅色的光。

它抬起由冷卻的熔岩構成的“手臂”，朝著石峰緩緩按下。

動作不快，甚至有些笨拙。

但當那手臂落下的瞬間，石峰感到自己周身的“存在性”開始……鬆動。

就像一幅畫上被潑了水，顏料開始暈染、剝落。

不是攻擊肉體，也不是攻擊神魂，而是直接攻擊“存在”這個概念本身。

“散開！”石峰低喝，混沌星刃橫斬！

刀鋒切入了星辰屍體的手臂，沒有金屬碰撞聲，只有一種類似紙張被撕裂的輕響。但刀刃切入的瞬間，石峰感到刀上的混沌道韻被瘋狂“稀釋”——那些構成星辰屍體的物質，正在將他的道韻逆推回最初未分化的混沌狀態，然後……吞噬。

刀鋒只切入一半，就再也無法前進。

而星辰屍體的另一隻手臂，已經從側面拍來！

沈月的星光及時趕到，化作一面星盾擋在石峰身側。星盾與熔岩手臂碰撞，爆發的不是能量衝擊，而是一種詭異的“褪色”——星盾的璀璨光芒迅速暗淡，彷彿經歷了一瞬間億萬年的時光侵蝕，變得灰敗、脆弱，最後化作點點光塵消散。

“它們的攻擊帶有‘時間逆流’的特性！”沈月咳出一口血，星光重新凝聚，但明顯稀薄了許多，“任何接觸到的東西，都會被加速推向‘誕生之前’的狀態！”

林丹艱難地抬起虛化的手，從懷中掏出一把銀白色的粉末——那是他在收容單元崩解前，從那些“未完成的道”附近蒐集到的“道韻餘燼”。

“嚐嚐這個……‘未完成的’！”

他揮灑出粉末。

銀白色的道韻餘燼落在星辰屍體身上，瞬間點燃了一簇簇微弱的、卻異常頑固的銀色火苗。那些火苗沒有溫度，卻在燃燒一種概念——“本應完成卻未能完成”的遺憾。

星辰屍體的動作停滯了。

它體內暗紅色的光芒與銀色火苗激烈對抗，像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時間流向在互相撕扯——一邊要逆推回“從未存在”，另一邊要強行推進到“本應完成”。

但屍體的數量……太多了。

第二具、第三具……第十具……

從血色湖泊中站起的“存在屍體”，已經超過了百具。

它們形態各異：有破碎的法寶殘骸，有凝固的法則片段，有被凍結在“即將誕生”瞬間的物種胚胎，甚至還有幾個保持著人形的、但全身都由密密麻麻的錯誤程式碼構成的“邏輯屍體”。

它們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每一步踏下，虛空就被染紅一寸，那紅色如同有生命般向外蔓延，將三人活動的空間不斷壓縮。

人形資料流懸浮在湖泊中央，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胸口那塊鑲嵌的畸變協議晶體散發著愈發刺眼的光芒。它在等待，等待這些入侵者被徹底“回收”，變成這片逆流空間裡新的收藏品。

石峰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他揮刀斬退了第三具屍體——那是一隻“邏輯屍體”，全身由滾動的錯誤程式碼構成，刀鋒斬上去像是在斬一團不斷變化的資料流，每次都要耗費數倍的力量才能勉強將其逼退。

而他的體內，那粒來自暗金之門的光點，正在……發燙。

不是物理的燙，而是存在層面的“共鳴”。

它像是在渴望與這片逆流空間、與那些屍體、甚至與湖泊中央的人形資料流……建立某種連線。

“石峰！”沈月驚呼。

一具由凝固的“因果法則片段”構成的屍體，突破了她的星光防禦，一根由無數細密因果線纏繞而成的觸手，直刺石峰後背！

石峰反手一刀斬斷觸手，但斷裂的觸手化作無數細小的因果線，如同附骨之蛆纏繞上他的手臂。他感到自己的“過去”開始被強行翻閱——那些深埋的記憶、那些不願提及的往事、甚至那些他自己都以為早已遺忘的細節，全都被翻找出來，暴露在這片逆流空間之下。

更恐怖的是，這些因果線還在試圖……修改。

它們要將石峰的“過去”修改成一個符合逆流邏輯的版本——一個從未離開鐵原星、從未得到混沌星刃、從未踏上這條道路的……平凡版本。

“滾開！”石峰怒吼，超脫火種爆發！

暗金色的火焰從體內湧出，順著因果線反向焚燒！火焰中蘊含的“定義權能”在強行重寫這些因果，將“真實”與“虛假”的界限重新界定。

因果線被燒斷了。

但石峰也因此消耗巨大，火種的光芒肉眼可見地暗淡了一分。

而周圍的屍體……還在增加。

二百具、三百具……

這片血色湖泊，彷彿埋葬了整個宇宙所有被系統判定為“錯誤”、需要被“回收”的存在。而此刻，它們被全部喚醒，要將這三個闖入者……拉入永恆的沉眠。

林丹的身體已經虛化到了胸口，他咬著牙，從虛化的身體內部，掏出了一樣東西——

一枚丹藥。

不是他煉製的，而是在收容單元中，從那盞古燈旁邊撿到的、與道祖遺澤一同儲存下來的……古老丹藥。

丹藥通體暗金，表面佈滿了細密的裂紋，裂紋深處流淌著與超脫火種同源的光芒。

“老石……”林丹的聲音已經虛弱到幾乎聽不見，“這枚丹藥……和你的火種……同源……吃下去……可能會……”

他的話沒說完。

因為一具屍體，已經突破到了他面前。

那是一具“時間屍體”——它沒有固定的形態，只是一團不斷變幻的、由“被截斷的時間流”構成的混沌物質。它朝著林丹籠罩而下，要將他從這個“時間點”上徹底抹除，讓他從未出生，從未存在。

“林丹！”沈月想要救援，卻被三具屍體死死纏住。

石峰目眥欲裂，想要衝過去，卻被五具屍體同時攔住了去路。

就在那團時間混沌即將吞噬林丹的瞬間——

林丹做出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動作。

他沒有吃下那枚丹藥。

而是……將它塞進了自己虛化的胸口。

塞進了那片正在消散的、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的……身體裡。

丹藥入體的瞬間——

林丹的身體，停止了虛化。

不僅如此，那枚暗金色的丹藥開始發光，光芒如同根系般扎進他虛化的軀體，強行將那即將消散的存在重新……“定義”。

不是恢復到肉身，而是定義成了一種全新的、從未在宇宙中出現過的……狀態。

一半是實體，一半是虛無。

一半在“現在”，一半在“過去”與“未來”之間不斷閃爍。

他睜開了眼睛。

眼睛的顏色，變成了純粹的……暗金色。

與石峰的超脫火種同色。

與那扇門後的光同色。

“原來……如此。”林丹開口，聲音不再是虛弱，而是帶著一種洞悉了某種真相的平靜，“這枚丹藥……不是救命藥。它是……‘鑰匙’。”

他看向石峰，暗金色的眼中流淌著複雜的光：“老石，你體內的火種……不是完整的。它只是……一枚‘種子’。而真正的‘超脫’……”

他指向湖泊中央那道人形資料流，指向它胸口那塊畸變協議晶體：

“真正的超脫，需要吞噬‘錯誤’。”

“需要將系統判定為‘錯誤’的一切，全部……吃掉。”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丹動了。

不是衝向石峰，也不是衝向沈月。

而是……衝向那片血色湖泊。

衝向湖泊中央，那道人形資料流。

他的身體在衝鋒的過程中，開始……燃燒。

不是火焰的燃燒，而是存在的燃燒——他以那枚丹藥為燃料，以自己半虛半實的身體為媒介，強行點燃了一種石峰從未見過、卻感到莫名熟悉的……道韻。

那是一種……

“吞噬錯誤，補全自身”的道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