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進步有時代進步的好處。
在那個動盪年代,社團吹哨曬馬,拉到明面上來搞千人火併,是真的敢下死手。
給妥安家費,一句汝妻子吾養之,大把的爛命仔敢捉刀衝鋒在前!
但時代變了。
現在的大社團之間的火併,雖然比得也是誰夠狠,卻明顯收斂了許多。
差佬的面子要賣,金主的面子要賣,一場火併下來,打死打殘幾十個就是江湖上的火爆大事件。
o記就要出面做事,約各家字頭的頂爺去差館喝茶。
自《中英聯合宣告》釋出以來,鬼佬也要起了臉面,試圖洗刷百年來的劣跡斑斑的名聲,在新生代市民中種下‘偽文明’的種子。
隔壁的濠江社團睇見了是直搖頭。
都什麼年代了,濠江社團搞火併,用的是湯姆遜,是ak-47,再烈性一點,連濠江鬼佬警司都敢安排汽車炸彈。
港島社團什麼作風?一個o記的當班警長,拉幾票機動部隊的成員,就敢當街把一家社團所謂的大佬訓得和孫子一樣!新記的恐龍今天是糟心透了。
自從當年自己大佬斧頭俊帶著尖沙咀地盤過檔新記之後,又替新記打下不少地盤。
沒過兩年,icac成立,四大探長時代過去,港島社團也迎來了一波前所未有的大換血。
自那以後,斧頭俊便逐漸退隱,直到五年以前,更是將尖沙咀的地盤悉數交給自己代為打理。
本來日子一直過得安穩,不成想昨晚飛來一記酒瓶,直接把林懷樂的腦袋砸開花,徹底打碎了恐龍的安逸日子。
如今搞火併,比的就是誰錢多。
安家費要錢,湯藥費要錢,保釋金要錢。
打得火起了,安排馬仔跑路更是要花大把的錢,睇著那些老闆的場子被人砸了,睇場費收不回來,也是大把的損失。
自從早上的講數破裂,何耀宗的手腳也是利索。
新記在尖沙咀這邊搵著‘衣食住行’五花八門的正行,和聯勝那邊打過來,幾乎把每家場子都挨個踩了一遍。
事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恐龍的預料,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拿起電話,打給了正在芭提雅度假的大佬斧頭俊。
跨境電話打起來是相當麻煩,直到好幾分鐘後,電話才轉接到正在沙灘曬日光浴的斧頭俊那邊。
“大佬,昨晚發生的事情您應該知道了吧?”
恐龍問完話,斧頭俊沉穩的聲音便從電話裡頭傳了出來。
“我當然知道,晌午許家強已經和我透過聲了。
當初我欠他人情,所以太子剛的事就是我的事!”
斧頭俊那邊給完話,恐龍當即就意識到他這個大佬還沒搞清楚情況。
“不是啊大佬,今天尖沙咀這邊,單是我們這邊的生意,只一個晌午不到,堂口的兄弟被送進醫館的就有三十八個,六家餐館被扔了蛇,五家三溫暖被丟了燃燒瓶。
還有,兩家社團在尖沙咀這邊,光是被差佬帶進班房的,加起來都有五十人之多!
我現在連保釋金都湊不出來,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打這個電話給大佬你的……”
斧頭俊在電話那邊錯愕了半晌。
旋即開口道:“和聯勝什麼時候這麼齊心了,他們九區堂口一起過來打的我們?”
“沒有,現在在尖沙咀這邊和我們開打的,就只有佐敦和深水埗兩個社團。
其中深水埗的揸fit人何耀宗發咗話,他要把家底全部拿出來,在尖沙咀死磕到底!
我也派人去深水埗那邊掃過場了,結果發現他們那邊的場子,今天全部齊齊關門!”
“有意思!好久沒睇見和聯勝出這麼有意思的後生仔了!”
斧頭俊那邊氣極反笑,恐龍卻不敢怠慢,趕緊補充道。
“大佬,o記那邊已經發咗話,如果再不停手,就叫我們兩家的地盤全部熄燈!我哋在尖沙咀的生意比不得深水埗那邊,停一天工,光是房租都是一筆不少的開支。
有不少老闆已經和我抱怨了,再這麼搞下去,讓他們場子沒生意做,他們就打算換字頭交睇場費了!”
“撲街!我不信和聯勝哪個有這樣的底蘊,熄燈就熄燈!
叫差佬出手,把兩家的旗全部拔了,哪怕都沒生意做,我也要同他打到底!”
二十年來,從來沒有哪個敢在尖沙咀這麼和斧頭俊頂著幹。
哪怕是當年的肥鄧也不行!
今番就這麼被一個後生仔踩了進來,斧頭俊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釁。
當下什麼雜念也沒有,就一個念頭——哪怕和聯勝九區齊齊打過來,他也要照跟到底!油麻地警署,肥沙推開自己辦公室的房門,旋即反手把門關上。
又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登喜路香菸,拆開包裝,抽出一支,遞到了坐在辦公桌前的何耀宗跟前。
“我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和你見面,但是你理解一下,能不讓你戴手銬,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
何耀宗接過肥沙遞來的香菸,隨後伸手替他掌風,等到煙點燃,深吸一口,卻並不言語。
肥沙也給自己點上一支,隨後坐到了自己的辦公位上。
“阿耀,有時候步子太大容易扯到卵蛋,你能不能先安分一點,好好在深水埗做你的大佬?”
“沙sir,我都不知道你在講些什麼!”
“這裡沒有監控探頭,你用不著和我裝!和新記打你能得到什麼好處,嗯?把尖沙咀打下來,去那邊收睇場費?省省吧!人家新記家大業大,尖沙咀那邊一多半都是他們自家的生意,你要去打斧頭俊,我建議你先考慮一下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損失!”
呼——
何耀宗吐出一口煙霧,還是沒有搭腔。
這不由得讓肥沙有些上火。
“何耀宗!脫下這身警服,我們仲可以做朋友!穿上這身衣服,我就有資格管你!
我都不知道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今番不是我俾你面子,你至少還要多交幾十個人的保釋金!”
何耀宗淺笑著搖了搖頭:“沙sir,你抓走的那些人我都不認識。
鐘意的話,你願意抓多少就多少嘍,反正與我無關。”
“你不要油鹽不進!花這麼多錢,去替社團做事,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我勸你該醒腦了,現在我還能控得住場,等到李sir他們做事,到時候誰都沒有情面可講,你和斧頭俊就等著關門大吉吧!”
篤篤篤——
就在肥沙氣急敗壞做何耀宗的思想工作時,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肥沙很不爽地朝著外邊吼了一聲。
“誰啊?”
肥沙的一個下屬在外邊喊道。
“沙sir,a組那邊急電,尖沙咀又打起來了。
這次少說有八百人在尖東那邊火併,ptu那邊已經支援不過來了。”
肥沙面色一沉,趕緊起身跑到門口,半拉開房門,睇著這個下屬問道。
“是不是主管那邊有什麼安排了?”
這個下屬點了點頭。
“沒錯,李sir那邊已經俾話,最近o記發生的事情不少,趕在一哥發話之前,不管是哪家字頭的人馬,都該讓他們熄爐了!”
“好,你再等我兩分鐘!”
肥沙說著把門關上,隨後快步走到何耀宗身後。
來回渡邊兩圈,睇何耀宗依舊在那氣定神閒吸菸,他終於是忍不住了。
一把奪過何耀宗手裡的煙,丟在地上踏滅。
“你老母的,剛才的話你都有聽到!再不收手,到時候就不要怪我不給面子!”
何耀宗只是起身攤了攤手。
“剛才我就講得好清楚,我什麼都不知道!沙sir你鐘意做什麼,用不著和我交代,抓人也好,熄燈也罷,總之就隨便你嘍。
還有別的事情沒?我讓人在茶樓煲了盅靚湯,如果沒別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你走!只是到時候被掃到要飯的時候,記得不要來油麻地找我!”
肥沙認為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當下伸直右手,指著門口,讓何耀宗走出去。
何耀宗拍了拍襯衫上的菸灰,隨後禮貌地朝著肥沙笑了笑。
沒再多說什麼,調頭離開了肥沙的辦公室。
回到茶樓,剛衝了杯茶,就接到了阿華打來的電話。
“耀哥,這樣搞不行啊!
前腳剛給完錢,把人從警署裡撈出來,後腳就有人再被差佬帶進去。
場子被o記熄了燈,堂口這麼多兄弟靠什麼去養?要不還是和社團這邊通通氣吧,這樣下去遲早會頂不住的……”
何耀宗攥緊電話,淡然開口道。
“你就告訴我,斧頭俊那邊的遭遇,是不是也和我們一樣?”
“一樣是一樣,但我覺得……耀哥你這樣撒錢,就為了替社團打下尖沙咀,不值得啊!”
“錢都已經撒出去了,現在縮起頭來當王八,那才是真正的不值得。
阿華,告訴場子裡的兄弟,不要顧慮太多,只要我何耀宗手裡還有一個嘣,他們的誤工費,湯藥費,保釋費,我全部安排妥當!深水埗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兄弟,讓他們放開手腳去打!”
再度得到何耀宗的答覆,阿華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只得在電話裡頭應承了一聲,隨後兩人結束了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