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
平陽郡城之外,駐兵大營之中,十幾車從晉陽運來的軍備正在甲士的護送下送到了營寨之外。
運送這批物資前來的正是高歡在懷朔鎮時便認識的好友。
孫騰!
與高歡這等破落戶不同,孫騰出身武勳之家,乃是懷朔鎮的戶曹史。
六鎮起事後,司馬子如、孫騰等懷朔鎮的官吏直接南下秀容,投奔了爾朱榮。
高歡等人走的則是另一條路,參加六鎮起事。
不只是懷朔人如此,武川人也是一樣,賀拔氏選擇了投奔當日炙手可熱的廣陽王元深,宇文氏則選擇前往中山,加盟了葛榮所部。
不過,隨著爾朱榮打敗了葛榮,曾經分道揚鑣的六鎮之人最終還是在晉陽聚首。
“龍雀,你終於來了!”
高歡早已經在營門口等待著,與孫騰一見面,便熱情的招呼著。
孫騰也很是熱情。高歡如何發家的,孫騰最為清楚。孫騰並沒有因此有所輕視,事實上,早在婁昭君看上高歡之前,高歡在懷朔鎮的名聲便很響亮了,身邊也聚集著一幫小弟。
婁昭君嫁給高歡之後,帶來了大量的嫁妝,高歡因此買了馬,成了隊主,來往北地與洛陽之間,見識和本事成倍增長,從而一躍而起,不再是那個懷朔社會不安定因素的頭頭。
“賀六渾,我來了這晉州,在你麾下,以後多蒙照應了!”
“哪裡的話,在我這還會虧了你麼!”
高歡正想要招呼孫騰進帳飲宴,可孫騰卻堅持先卸貨。
“不瞞賀六渾,大野爽最近鬧得兇,天柱大將軍下了軍令,讓我將這批軍備交到你手上,不容有失。”
軍備已然到了軍營門口,還會有差錯麼?孫騰如此說,顯然已經在他和高歡之間劃清了一條線。
那便是孫騰是爾朱榮派來的,爾朱榮的命令是最為優先的。
高歡聽了,也不惱,反而一臉笑意。
孫騰肯明著說,至少還顧念他們之間的情誼,總比暗搓搓的使壞要強。
“龍雀,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樣子。好,聽你的。”
將這批軍備交接了,孫騰才跟著高歡進入了營帳。
營帳之中,一眾懷朔鎮出身的將領,如尉景、韓軌等人,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等到見到孫騰進帳,忍不住抱怨道:
“龍雀,你拖拖拉拉的做甚,交割軍備這種事情,你交給你手下去做不就行了麼?”
孫騰拱手致歉道:“對不住各位兄弟了,實是天柱大將軍的軍令,我不敢違背啊!”
爾朱榮深通兵法,麾下的大軍戰力強悍,可謂當世第一流。相應的,爾朱榮對待麾下將領、士兵也可謂嚴苛。
無論寒暑,爾朱榮都會帶著大軍行獵。雖名行獵,但實際上便是在練兵。
軍令嚴明,不容有失。
在座的人在平陽,自然不如在晉陽的孫騰那般感受深刻,不過,也不是沒有感受過。畢竟,都是從晉陽那邊出來的。
高歡適時的打了圓場。
“都是兄弟,不說這個,今日重要的是喝的盡興。”
高歡這麼一說,場面也就熱絡了起來。
大帳之中都是懷朔人,自然有聊不盡的話題。
如今大帳之中的人都發達了,可以喝著酒興高采烈的回憶著昔日的過往,哪怕這過往的回憶之中充滿了苦難,乃是當年他們拼了命也想要逃離的。
說著說著,尉景問了一句。
“如今懷朔如何了?”
孫騰從晉陽而來,有著第一手的訊息,回了一句。
“大不如前了!”
六鎮二十多萬人南下了,昔日的六鎮體系已然破碎了,自然沒有了往日的景象。
當然,那往日的景象在在座之人看來,其實也不怎麼樣。
“如今那裡已經沒什麼我們的人了,成了大野爽冊封的那些大小可汗的地盤,都是胡人在放牧。”
六鎮在陰山之北,乃是當年北魏設定在草原上的第一道防線。六鎮體系崩塌,陰山之北沒有了他們這些鎮兵戍守,自然成了胡人的牧場。
這是不可避免的。
不過,聽著孫騰的話,眾人還是有些傷感,有人不覺得脫口道:
“封了這麼多大小可汗,大野爽究竟要做什麼,是不是要稱帝了?“
“那倒是不至於!”
孫騰擺了擺手,道:
“我看多半是為了噁心那幫武川人!”
爾朱榮麾下,武川人如今明顯要壓過懷朔人一頭。
這是一眾懷朔人心中最不爽之處。
如今懷朔人中進步最快的高歡,也不過是一州刺史,可武川人的賀拔嶽、宇文洛生已經是轄制數州之地的正副都督了。
眾人一聽,紛紛露出了笑意,頗有些李爽乾的好的意思。
孫騰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畢竟,他也屬於懷朔勢力圈中的一員。
便在此時,高歡開口問道:“我聽說宇文家那四小子如今去了平城,在爾朱天光手下做事,幹得如何?”
孫騰聽了,回道:“賀六渾,你還別說,那小子是個人物。恆州本來就亂,賀拔勝走了之後還發生了叛亂,那些胡人時降時叛的,爾朱家的人根本沒有辦法。天柱大將軍下了命令,若是再不能擺平,就罷了恆州上下。宇文泰去了之後,很快平定了周圍的叛亂。”
高歡有些好奇,問道:“他是如何做的?”
“宇文泰以爾朱天光的名義招降那些叛亂的首領,將他們聚集起來,趁機斬殺,收攏了他們的部眾。”
眾人一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尉景更是道:“這小子真夠狠的啊!”
高歡聽了,笑道:“如此大功,天柱大將軍如何獎賞的?”
孫騰搖了搖頭,道:
“天柱大將軍派使者斥責了他手段酷烈,將他收攏的那些部眾都分散到了其他的地方。不過,爾朱天光倒是一個厚道人,私下裡給了宇文泰不少的好東西。”
眾人對此,並沒有多少的感覺,反正宇文泰遠在恆州,與他們也不挨著,聽在耳中,最多當成一樁閒事。
高歡聽了這話,心中的感覺越加的清晰了。
對於他和宇文泰,爾朱榮就是往死裡用的,一點也不心疼。
大帳之中,酒宴進行了一半,竇泰披著甲冑,匆匆走進了大帳。
竇泰是高歡的姐夫,也是懷朔勢力圈的一員,可他卻沒有參加這場酒宴,而是帶兵去前線巡視了。
“世寧,你如何這麼晚才來?”
眾人調侃著,竇泰的面容卻很嚴肅。
“前方出了變故。”高歡聽了,問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