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爽已然佔了,他的萬餘騎也到了,那陣勢想必刺史也看到了。城中的兵馬,投降的投降,死的死,我等被放回來乃是大野爽想讓我們給刺史帶話。”“何話?”
“刺史,侯景跟我們說了,大野爽的意思是讓你將那些關中來的人交給他,他便撤兵言和。”
六鎮之人認為是漢化讓他們往日的榮耀跌落了塵埃,因此深恨洛陽人。
可與洛陽人相比,那些依附在洛陽門閥體系下的二道販子,六鎮之人更加厭惡。
因此,對於李爽的舉動,這些六鎮兵非但不怒,心中反而幸災樂禍。
侯莫陳悅一聽這話,面色就變了。
“你們認為大野爽這話可信麼?”
這種自斷臂膀之事,侯莫陳悅肯定是不會做的,不過周圍的六鎮兵明顯跟他不站在一條道上。
“戰和之事,非由我等做主,皆乃刺史定奪。”
見氣氛有些尷尬,李弼開口道:
“眾兄弟歸來,此乃喜事,喝酒!”
李弼從頭到尾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可六鎮兵聽這話之後,卻都舉起了杯,氣氛也熱鬧了起來。
篝火映照著一張略顯沉默的臉,侯莫陳悅能夠明顯感受到,這熱鬧的氛圍之中,唯有他一個人有些格格不入。
歡聲笑語之中,侯莫陳悅感受到了危機!……
宴會散去,侯莫陳悅喝得臉紅,帶著李弼,就在軍營之外,找了一間寺院,對峙了起來。
“景和,你來這軍營究竟何意?”
侯莫陳悅的怒氣形於言表,剛才積鬱的怒火與不滿,此刻都爆發了出來。
李弼道:“刺史是何意,六鎮的兄弟歸來,我前去慰問,有什麼不對麼?”
“不要再裝糊塗了,實話跟我說,我與賀拔嶽往來的訊息是不是你給大野爽的?”
這話在侯莫陳悅心中裝了許久了,今日,藉著酒意,侯莫陳悅終於說了出來。
如此說,雙方已經算是翻臉了。
李弼心中失望,冷笑一聲,道:“你何以認為是我?”
“除了你還有誰!”
李弼回道:
“我之意早已經說過,與其和秦王為敵,不如歸順。若真的是我,我需要如此跟你掏心掏肺麼?”
這話迴盪在殿宇之中,侯莫陳悅聽了,一時無言。
李弼更是道:“你如今在這質問我,說明你根本就不知道是誰出賣了你。水洛城中的將領、士兵都是你親自挑選派出去的,其中都有兩三成將領早早與長安那邊往來,這略陽城中還會少麼?”
侯莫陳悅聽了,心中煩躁,揮了揮手,藉著酒意,吼了一聲。
“別東拉西扯,我就問你,願不願與我攜手,對付大野爽?”
“便是我幫你,就能對付得了秦王麼?”
“我麾下萬餘秦州精兵,打吐谷渾十萬大軍都是一戰而定,周圍之羌胡誰不信服。如今大野爽帶著幾千兵馬和一些羈縻府下的雜兵來了,我坐擁精兵,佔據地利,如何打不過?”
“打仗除了靠軍備、糧草,重要的是人心。”
李弼說人心的時候,特意說的很重。
“那些人從水洛城回來之後,六鎮兵態度就變了,不想打了。我們打不過,你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我不明白?”
侯莫陳悅出離憤怒了,冷笑了一聲。
“你要是幫我,人心會不在我這邊麼?便是你一直在想著什麼建功立業,這秦州的人心才會如此!”
李弼聽了,也越加的惱怒,火氣也上來了。
“幫你?那你倒是說說,你想要做什麼!守著秦州這地,佔據著兵馬錢糧,然後呢?你是要下隴山,攻佔關中,與爾朱氏分庭抗禮麼?你守著這秦州能如何,你還想讓我幫你什麼!”
就在兩人爭吵的面紅耳赤的時候,豆盧光找到了這裡,見殿宇之中這幅場景,也來不及理會細節,忙道:
“六鎮兵和那些關中逃來的兵打起來了!”
侯莫陳悅酒意霎時間醒了,心中有些慌亂,問道:“怎麼回事?”
“厙狄幹、曹泥帶著騎兵將我們在城外的戍堡都拔了,那些關中兵馬損失慘重,可六鎮兵駐守的地方卻安然無恙。雙方人馬回來之後,都說對方是禍患,吵著吵著就打了起來。”
侯莫陳悅來不及再與李弼糾纏,忙吩咐道:
“快將他們分開來!”
豆盧光聽了,心中也是鬱悶,我要是能分得開來,還用來找你麼?
侯莫陳悅也反應了過來,道:
“我親自帶兵前去!”——水洛城。
夜火悽迷,唯餘點點燈火。
風雪之中的水洛城,猶如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巨獸。
侯景匆匆走進了屋子,帶著幾分喜意。他的身上還有積雪,顯然是剛從城外趕回來的。
此時屋中,李爽正在寫什麼,侯景也沒看,拱手道:“大王,事成了!”
李爽頓筆,抬頭看了一眼侯景,問道:
“如何了?”
“略陽城中亂了,打了大半夜,侯莫陳悅才將兩邊人分開。”
李爽一笑,道:“還不夠亂!”
“臣明白,讓我們的人再加幾把火,弄得略陽城中敵我難分。”
“如此,就太刻意了!”
“大王的意思是?”
李爽沒有說話,只是加快了筆鋒。侯景在旁等待著,也沒有著急,直到李爽寫完,將紙拿起來,吹了吹有些未乾的筆墨,他才問道:
“大王,可是要有其他動作?”
李爽點了點頭。
“拿著這張降書,讓軍中書吏傳抄千份,送到略陽城中。不出三日,本王要讓略陽城中所有人都看到,知道。”
侯景接過了這份降書,拱手道:“臣這就去辦!”
等到侯景離開後,李爽走出了屋外,一股涼風吹來,一下子便消去了在屋中待得久了產生的悶熱感。
他抬首看著天空,黎明之前,夜色最是深沉,彷彿化不開的濃墨。
李爽忍不住嘆道:“這雪該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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