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莫陳悅擺平了紛爭之後,渾身疲累,十分睏倦,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倒頭就睡。
醒來之時,已是日上三竿。
侯莫陳悅腹中飢餓,正想要讓後廚弄些吃食,卻發現豆盧光早已經在屋外等待著他了。
“何事如此?”
豆盧光面色沉重,將手中的紙遞給了侯莫陳悅。
紙張之上,書寫著李爽的勸降之信。上面說,只誅首惡,餘者不究。
首惡也很明確,那些從關中來的逃亡之人,甚至,侯莫陳悅都不算在這首惡之中。
這是一封指向性很明確的勸降信,侯莫陳悅看完,面色大變。
“哪裡來的?”
“大野爽的騎兵射在城頭的。我估摸著應該不只這一份,說不定不少人已經看到了。”
侯莫陳悅聽完,面色凝重,心中正在思量著這份勸降信會引起什麼後果。可他此時頭腦昏沉,身體飢餓,根本理不清頭緒。
此時,豆盧光卻提醒道:
“將軍,此事還不算緊急,當務之急,你要當心啊!”
“當心什麼?”
“將軍你忘了,昨夜你在寺廟之中和李弼攤牌了。我聽侍從說,你們鬧得很不愉快,幾乎就差翻臉了!”
侯莫陳悅聽了,回想起了昨夜的事情,感覺一股寒意從心頭升起。
這一夜慌亂,加上喝了酒,他根本沒有來得及細想。如今回想起來,心中一陣後怕。
萬一昨夜動起手來,他是對手麼?
“李弼掌控著三千隴右精兵,戰力強橫,若是他生出反意,這略陽城便守不了!”
豆盧光的話讓本是心懼的侯莫陳悅下意識的生出了一股殺意,可他沒有自己說出來,而是詢問豆盧光。
“如此,該如何?”
李弼畢竟和他有親戚關係,有些話侯莫陳悅不方便自己說出來。豆盧光聽了,摸不清楚侯莫陳悅的心意,便道:“可招他入府,然後將之幽禁,將軍再遣部曲,接管了他的兵馬,如此,可安也!”
“就按照你之計,你親自去!”
豆盧光聽了,心中罵了一聲。這種髒事,非要扯上我!不過豆盧光也不敢反對,當下按照侯莫陳悅的命令去做了。
豆盧光走後,侯莫陳悅便有些焦躁不安,直到豆盧光再度回來,見李弼沒來,他心中有些緊張。
“李弼呢?”
豆盧光去了李弼的府邸,可得到的卻是李弼不在府中的回覆。
“他沒在家。”
“李弼去哪了?”
“他昨夜就沒有回府,屬下去打聽了才知道,李弼昨夜與將軍分別之後,便直接去了軍營。”
侯莫陳悅一聽便炸了,怒道:
“他去軍營做什麼?”
“屬下不知道,但在軍營外望了一眼,發現他麾下的大軍已然在戒備之中,甲冑都已經穿起來了。”
侯莫陳悅心中一慌,根本不知道該如何!
……
大營之中,李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裡捧著一張勸降信。
軍帳裡,非但有李弼自己的部下,還有著不少六鎮兵的將領。
等到這份勸降信傳閱了一番,又回到了李弼手中的時候,他才開口,道:“諸位都看了吧!”
李弼自己的部曲沒有說話,倒是六鎮兵的幾個頭頭先說了。
“景和,你也知道我們幾個識的字不多,大野爽這份信上,究竟是何意?”
不管是真的不認識,還是假裝不認識,李弼都沒有放在心上,臉上露出了笑容,緩緩而道:
“秦王在這封勸降信上說的很明白,只追究首惡,那些從關中來的人。”
一眾六鎮兵頭頭聽了,臉上都出來了笑容。
他們能混到如此地步,從六鎮之中的小兵小將開始,經歷了破六韓拔陵、元深、葛榮、杜洛周、爾朱榮等人的洗禮,混到現在,心思自然是狡猾多變。
也不多說,直接便問道:
“誅了首惡就行了,大野爽的話,景和信麼?”
這話昨夜侯莫陳悅也問過他們,可當時這些六鎮兵頭頭的回答很官方。
戰和之事都是刺史決定的,我等部眾不容置喙。
可今日他們再問,顯然不一樣了。
李弼並沒有回答,只是道:“此事不是我們該考慮的,侯莫陳悅並非明主,若是再跟著他,我等恐只有覆滅一路。”
見李弼都說的這麼白了,六鎮兵的頭頭也不裝了。
“侯莫陳悅並非明主,但大野爽就是了?”
說起李爽時,他們心中充滿了怨氣。
“他大野爽就是什麼好人了,他當年是怎麼對付我們的?奪我等牧場田地,我等不少人本不想要參加叛亂,被他硬逼著造了反,什麼都沒了。”
六鎮兵的頭頭說完,還帶著一些委屈,便看向了軍營之中的其他人。
“你們也說說,大野爽是如何對你們的?”
李弼的部眾看了一眼李弼,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有人便也說道:
“我家本住在渭水河邊,家中有屋又有田,誰知那大野爽,蠻橫不講理,佔我大屋奪我田。”
眾人的發洩舉動李弼看在眼裡,可他並沒有阻止。
帳中的氛圍一度到達了頂點,都在聲討著李爽。
“景和,你說說,大野爽如此不當人,我們投過去作甚!”
李弼聽了這話,微微一笑,問道:“你們為何不反過來想想呢?”
眾人一聽這話,都在心中嘀咕著,這還用想!大野爽這麼多年了,想欺負誰就欺負誰,想搶誰就搶誰,看誰不順眼就打過去,簡直就是個……
等等!
眾人聽了李弼的話,將自己的站位悄然的從李爽的對面改換到了他的身後,這一下子,心氣就順了很多。
沉思許久,眾人或遲或晚都醒轉了過來。
這一刻,他們的眼中彷彿都有了光。
六鎮兵的幾個頭頭都有些急切,問道:“景和,這事定了麼?你在大野……啊,不,秦王那邊有路麼?”
李弼一笑,道:“秦王興兵而來,欲收隴右之地,此時乃是良機,諸君勿慮。我等欲改換陣營,必要立下大功。如此,將來去了長安,才能站穩腳跟。”
六鎮兵的幾個頭頭聽了,憤憤道:
“就拿那些從關中來的假洛陽人祭旗!”
李弼聽了,阻止道:
“不,他們的人數不比我們少,打起來,城中必然混亂,到時府庫糧倉難免有閃失。且此地一亂,上邽也會變得混亂。上邽乃是隴右的糧草重地,府庫充盈,不容有失。”
還有一句話李弼沒有說,他們這裡若是亂了,李爽手下那萬餘羈縻府下雜兵說不得就會一擁而上,到時候便像是豺狼看見了獵物,聞到了血腥,不管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