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易手之後,梁帝徵募四方豪傑,充入軍伍。
對於這個訊息,洛陽朝堂的震動很大。
無論是洛陽朝堂的一眾公卿還是北地出身的將領都明白,江東老僧動了真火,打算玩真格的了。
南梁承襲的是魏晉以來的世兵制,兵農分離。一旦被劃為軍戶,那麼這一戶就歸入軍籍,世代相襲,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世兵制往往與屯田制分不開。
為了應對戰亂頻繁,土地荒蕪,人口銳減等問題,強制令士兵、流民屯田。
屯田制既能保證農業生產,也能保證在戰時可以抽調足夠的兵丁,在曹魏時期廣泛推廣。
可到了曹魏後期,屯田制便崩潰了。
各大屯田營的田地被不斷兼併侵吞。
屯田兵不但要承受相當高的稅賦,而且會被各地的屯田長官視為家奴,予取予求。曹魏中後期,便出現了屯田兵大範圍逃亡的現象。
世兵也是一樣。
沒有了經濟基礎,這些世代為兵的軍戶需要國家供養,但南梁給的有限,他們過得相當悽慘,地位低下,還要承受相當勞苦的徭役和繁重兵役。
世兵制的崩壞導致兵源枯竭和世兵的戰鬥力下降,可仗還是要打的,南梁便不得不採取募兵制。
相比於世兵,募兵的戰鬥力更高,但缺點是需要的錢糧也更多。
南朝多次招募北方的流民為軍,作為與北方作戰的主力,比如大名鼎鼎的北府軍。
要維持如北府軍這樣的一支精銳軍隊,需要來自建康大量的財政支援。同時,建康朝廷還會授予北府兵土地進行屯田,讓北府軍控制鹽鐵資源,收商稅,以及獲取大部分的戰爭收益,作為補充軍資。
這樣的一支軍隊,戰鬥力自然不用多說。
可對於建康朝廷來說,誰控制了這樣的一支軍隊,也擁有了改朝換代的能力,不得不防。
南梁的軍隊分為禁軍和地方軍。
禁軍直接受命於蕭衍,其成員多為募兵,裝備精良,戰鬥力強悍。只有受到蕭衍信任的宗室、將領,才能掌控禁軍兵權。比如陳慶之,他的白袍軍,便是募兵而來,屬於禁軍序列。
地方軍中多為世兵,戰鬥力低下,戰鬥意志也不高,但南梁的宗室、將領都擁有著自己的部曲,各州郡的長官也會招募兵員,用以維持地方治安和防務。
同時,南梁又派遣宗室出鎮地方,都督地方兵權,來保證各地的將領不會擁兵自重。
蕭衍這些年來一直是花小錢辦大事,透過扶持北魏南投的元氏宗室,攪動北方的局勢。
可這一次,蕭衍卻是花真金白銀,招募兵員,擴充禁軍編制。
透過建康傳來的情報,洛陽的公卿都知道了一件事情。
大戰將起!
不少人對此,還躍躍欲試,有些期待。
丞相府中,斛思椿對此卻是憂心忡忡。
斛思椿與賀拔勝一直不對付,可在得知了南面的動靜後,卻將他請來吃飯了。
上一次斛思椿主動找賀拔勝,還是因為要用鮮卑俘虜修運河的事情。
賀拔勝本來不想要來,可最終還是來了。他主要是稀奇,不知道斛思椿打得是什麼主意?
如今這洛陽,就以賀拔勝和斛思椿的威望最高了。
丞相府和太尉府都掌控了三千北兵。此外,如今在洛陽擁有官爵的北人將領手底下或多或少也擁有著部曲,組織起來,也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賀拔勝赴宴,宴會的規模很小,除了斛思椿外,只有他的大兒子斛斯悅和幾個相熟但不怎麼重要的北人官員在場。
對此,賀拔勝也沒有掃興,酒宴之上,賓主盡歡,好像他與斛思椿的矛盾不存在一樣。
直到酒宴將盡,斛思椿將賀拔勝請到了一側的耳房,賀拔勝知道斛思椿要說正題了。
“破胡可知巴蜀易手,梁主興兵之事?”
賀拔勝紅著臉,道:
“自然知曉!”
見賀拔勝如此說,斛思椿接著問道:
“破胡如何看?”
“一個巴蜀而已,窮困至極,又能如何?”
賀拔勝不在乎,或者說準確的說,他也是洛陽城中一眾躍躍欲試,十分期待戰爭來臨的人中的一員。
巴蜀雖方圓數千裡,可縣城多已空置,漢時益州南部的越巂等郡,更是脫離了南朝的控制已有兩百年了。
李神軌攻佔巴蜀之後,麾下兵馬甚眾,可裡面大部分是世兵,剩下的巴蜀官吏的募兵、將領的部曲,關鍵時候,會給李神軌賣命麼?
白帝城在梁軍手上,倒時梁軍沿江而上,大舉興兵入蜀,李神軌又能撐得住麼?
若是撐不住,李爽坐視李神軌兵敗,那麼他本身的威望也會大減。
可若是李爽打算增兵援助,窮困的巴蜀,恐怕也難以支撐數萬大軍進行長時間的大戰,難行的蜀道,怕是為成為後勤的噩夢。
長安是李爽的大本營,一旦關中力量大大削弱,對於洛陽的公卿和北人來說,將會是良機。
這代表了關中對於洛陽乃至中原的掌控將會減弱。
賀拔勝對此,滿懷期許。
可斛思椿聽了,卻是搖了搖頭。
“破胡未免想得太好了,這場仗若是打起來,我們就能置身事外麼?”
賀拔勝聽了,皺起了眉頭,反問道:
“這和我們有何干系?”
如今能夠大規模增援巴蜀的地方,只有關中。
在賀拔勝看來,難道李爽還能徵召他們入蜀麼?
斛思椿冷笑一聲,道:
“我不知道別人,還能不知道大野爽麼?他是那種會看著我們作壁上觀的人麼?”
“你何意?”
賀拔勝酒喝多了,一時間沒有轉過彎。
斛思椿問道:
“你監工的永濟渠河道完工了麼?”
賀拔勝點了點頭,道:
“前些日子就完工了,最後一批鮮卑戰俘也交到了高昂手中。”
斛思椿又道:
“河北有高歡、宇文泰、高昂他們在管著,亂不了,大戰若起,大野爽會看著我們北人在洛陽躲清閒麼?”
“他還能如何做?”
賀拔勝說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你是說大野爽會趁機在襄樊、江淮挑起大戰,減弱梁軍進攻巴蜀的兵鋒。”
斛思椿點了點頭,道:
“這麼多年了,大野爽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麼,他就是快玩完了,也會拉著我們當墊背的。一旦大戰將起,他非但會如此做,還會讓我們當踏腳石,頂在前面。”
賀拔勝下意識也有些慌了,問道:
“那該如何?”
“值此危難之時,我等北人只有擰成一股繩,才不至於被各個擊破。”
賀拔勝沉默了,良久,看向了斛思椿,道:
“這次,聽你的!”
賀拔勝在斛思椿府中喝了一頓酒,憂心忡忡的回了自己的太尉府。
斛思椿卻沒有在自己府中待著,而是秘密去了金鏞城。
斛思椿做的很是隱秘,從丞相府出來之後,從內城東門而出,在外郭城繞了一個大圈,才從金鏞城西門進入了乙城。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