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綱紀敗壞,朝廷公卿居然連胙肉都不願享用,一個個奢靡日久,全忘了社稷之艱難。”
侯景道:
“大王說的是,臣去了牢中看了一圈,那幫公卿都說自己知錯了,願意悔過。”
李爽一笑,回過了頭,看向了侯景,道:
“他們真的知道錯了?”
“這幫老頭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如此,讓他們回去閉門思過吧!”
“諾!”
——
徐州。
河北的相州、冀州分為了相、魏、冀三州。
洛陽朝廷為此爭論許久,但最終還是畫上句話,正式確定了魏州的設立。
相比於處在風暴中心的高昂,身處彭城的元欣卻很悠然。
得了上將軍的勳位後,廣陵王元欣更加名正言順的坐鎮彭城,開始了內政、軍事建設。
當然,亂世之中,內政建設必然依託軍事建設。
北魏舊時的軍事體系已然崩塌了,相應的軍事建設自然得改變。
如今元欣這個上將軍手下沒有大量的鮮卑兵可用,得招募漢兵進入軍隊之中。那麼相應的“漢人種田、胡人當兵”的制度就得改變。
所幸的是,元欣麾下由天策府派來的幕僚對於均田制、府兵制很是熟悉,能夠就地改制。
他帶來的勳臣也能作為軍中骨幹,將這些漢兵組織起來,很快拉起一支大軍。
這些不需要元欣去操心,要他操心的只有徐州的大政方略。
該如何防禦南梁?
對此,元欣翻遍史書,發現並不是沒有能夠參考的地方。
當年劉裕為了守住彭城,就在彭城附近的留縣、呂縣、下邳設立三壘。
悉以磚壘,宏壯堅峻,樓櫓赫奕,南北所無!
劉裕花了血本,給這三壘都包磚了。
事實上,劉裕也沒有白花這些錢,彭城三壘在他北伐的過程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元欣面對的情勢和當年不同。
劉裕是為了北伐,主要的敵人都在北方。
元欣如今面對的最大也是唯一的敵人,在南面。
但思路是相通的,都是依託泗水、汴水等水系建立軍事體系。
其中最為重要的戰略要地,便是下邳。
如今的下邳不是漢末時徐州的首府,自從當年曹操水淹下邳,打敗呂布之後,原本的下邳城便漸漸荒廢了,徐州的中心也移到了彭城。
不過下邳地理位置在那,依舊是溝通沂水、泗水、淮水的樞紐。
元欣要掌控彭城和莒地,那麼就不得不重視下邳。
韋孝寬抱著自己的兜鍪,從外走了進來,面色灰敗。
“上將軍!”
元欣臉帶笑意,心中早已經知道了答案,卻還是問道:
“如何了?”
“梁人舟船之利,確是厲害!”
韋孝寬顯然沒有佔到便宜。
韋孝寬等人以前不是沒有與梁軍交過手,不過那時的梁軍並不是全盛狀態。
在漢中與關中之間的山地之中,在南陽北部,梁軍的確不是他們的對手。
可這裡不同,江淮水域的梁軍處在全盛狀態。
利用交錯縱橫的水網,梁軍的水軍可以快速穿插,戰術多變,而他們的騎兵部隊受到了很大的壓制,完全發揮不出實力。
元欣對此,早已經瞭然。
相比於關中出身沒有見到過樑人水軍的韋孝寬,元欣這位北魏的宗王,對於梁軍更加熟悉。
畢竟,北魏和南梁這幾十年來打生打死,十幾萬人級別的大規模戰役打了都不止一次了。
“梁軍所用之馬,多出於西南,馬小耐力很強,不適衝鋒,多為偵查、運輸之用。少許軍中精騎之戰馬,也是與吐谷渾互市而來,寶貝得很。梁軍的騎兵不如我們,可水軍卻很強悍。樓船、艨艟、鬥艦、火舫等大小艦船不下數十種,各有各的用處。我們看見他們的水軍,正如他們見到我們的騎軍一般。”
韋孝寬聽了,點了點頭。
剛進入彭城之時,韋孝寬對於梁軍多少有些輕視。不過親自南下和梁軍碰了碰之後,他才發現梁軍的戰鬥力並不弱。
越是水系複雜的地方,梁軍的戰鬥力越強悍。梁軍的水軍在江淮之地,甚至比北方草原上的胡人遊騎更加難纏。
江淮之地,可謂梁軍的主戰場。
淮水以北,中原水系繁多,但並不複雜,騎兵能夠發揮很大的作用,水軍卻很少能夠找到主場。也因此,宋文帝元嘉北伐之後,南朝變得更加務實了,務在彭城、壽陽之間。
元欣見韋孝寬如此,心情很好,繼續道:
“梁人不善弓馬,但軍中多備弩,配合艦船,我們的騎兵根本奈何不了。”
韋孝寬想了想,問道:
“以前魏軍是如何贏的?”
韋孝寬這麼說,顯然沒有將自己當成是魏軍。
元欣也不在意,事實上,他也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做北魏的廣陵王了。
“梁軍北伐敗了,我軍再南下,遇到的阻力就小很多了。當年太武帝能飲馬長江,也是在宋軍北伐戰敗,失去了主力之後,才得以實現的。”
韋孝寬聽了,有些明白了。
“梁國的太子蕭綱不久之前到了壽陽,犒賞將士,三軍振奮。看樣子,梁軍並沒有主動出擊的跡象。”
元欣聽了,安撫道:
“梁軍不北上,我們就守好彭城,經營好兩州之地,積累糧草軍械。尤其是下邳之地,要好生經營。梁軍北上,我等南下,必由此地。”
韋孝寬聽了,點了點頭。
“屬下明白了!”
……
壽陽。
“有勞陳將軍南下了!”
蕭綱見到陳慶之時,很是客氣。
陳慶之是蕭衍的棋童,也是梁國之中聲名響亮的大將。
從過去的韋睿、曹景宗、裴邃,到不久之前逝去的韋昭,再到如今的陳慶之、蘭欽、羊鴉仁,南梁從來不缺乏大將。
甚至可以說,將星璀璨。
但南梁用兵,多以宗室為主帥,再以這些大將為輔,進行作戰。
好處是能夠有效制衡將領之權。
壞處是梁軍的水平直接與領軍宗室的水平掛鉤,而這些年以來,南梁的宗室越來越拉胯了。
比如當年蕭贊接手彭城,陳慶之就是輔佐。結果卻是蕭贊投敵,梁軍大亂,陳慶之率部獨保。
好在的是,太子蕭綱知道江淮防線的重要性,也知道陳慶之乃是蕭衍的心腹,並沒有做出逾矩之事,充分聽從了陳慶之的意見。
“殿下如此說,末將愧不敢當。”
蕭綱拉住了陳慶之的手,這位名將身材瘦弱,並不魁梧。
“不久之前,魏軍大將韋孝寬南下,吃了敗仗,還是陳將軍指揮得當。陳將軍以為,魏軍會大舉南下麼?”
陳慶之搖了搖頭,道:
“恐怕不會,如今的那位秦王並非好大喜功之人。”
蕭綱需要一場大勝,不過他並不想要率軍北上,想的是誘敵深入。當初在漢中,他在侯景手中吃了大虧,知道厲害。
“如此,真是社稷之幸!”
蕭綱這麼說,可他的想法卻瞞不過陳慶之。
陳慶之並未多言,跟在蕭綱身後,看著自己越加枯瘦的手,心中憂慮。
南梁看似繁盛,內部卻是危機重重。
殿下啊,您真的知道北面那位秦王的厲害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