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駛向市區的路上,郭逸風緊貼著車窗,貪婪地吸收著這個陌生國度的一切。公路兩旁是整齊的柑橘園,金黃的果實沉甸甸掛在枝頭。
遠處,地中海在夕陽下泛著金紅色的波光。偶爾經過的基布茲(集體農場)裡,孩子們騎著腳踏車追逐嬉戲,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處於戰爭邊緣”的國家。“從哪裡來?sea?”
司機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問道。
“太平,”
“啊,未來之城!”
司機興奮地拍了拍方向盤,說道:“我去過一次,那裡的玻璃大廈就像是未來一樣,你看現在我們這裡也有那樣的大廈了。”
他指了指前方逐漸顯現的城市輪廓,說道:
“我們的特拉維夫沒那麼多,但怎麼說呢?現在我們的經濟正在一點點的發展著,未來這裡肯定也會非常繁華的。”
隨著車輛駛入市區,郭逸風驚訝地發現這裡與想象中的中東城市截然不同。
寬闊的林蔭道兩旁是包豪斯風格的白色建築,露天咖啡館裡坐滿了悠閒的顧客,年輕男女穿著時髦的短褲和連衣裙,騎著摩托車呼嘯而過。
如果不是偶爾出現的希伯來文招牌和街頭戴著小圓帽的猶太教徒,他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了某個地中海度假城市。
“戰爭?什麼戰爭?”
當郭逸風試探性地問起邊境局勢時,司機大笑起來,“敘利亞人和埃及人每年這個時候都忙著準備過冬呢。況且現在是齋月,他們是不會在齋月打仗的。”
現在整個以色列上下都不認為戰爭會爆發,畢竟,今年狼來了的故事已經上演了好幾次了。
今年5月,以色列情報部門發現埃及與敘利亞在做軍事部署,極有可能發起對以戰爭。以軍總參謀長埃利澤爾馬上吼了一嗓子——狼來了,並立即進行區域性軍事動員,但後來證明這則情報有誤,以軍總參謀長埃利澤爾被問責。
甚至在媒體上,也出現了很多諷刺軍方的聲音,諷刺他們太過謹慎了。
也就是在這種諷刺聲中沒過幾個月。一個月前,也就是9月,同樣的戲碼再次上演,以色列軍隊再一次發現了埃及人似乎在向邊境增兵,但是他們在邊境進行了演習之後很快又撤離了。
原本就對阿拉伯軍事力量嗤之以鼻的以色列完全沒當回事。
在他們看來,阿拉伯人似乎已經被他們打破膽了。
戰爭是不會爆發的。
酒店位於市中心一棟奶油色建築內,大堂裡幾位歐美遊客正圍著導遊討論明天的行程。前臺接待員是個戴眼鏡的瘦高個,看到郭逸風的預訂資訊後熱情地伸出手:
“郭先生!《環球報》已經為您預留了兩週的房間。我是丹尼爾,有任何需要隨時告訴我。”
房間比預想的寬敞,陽臺正對著一條種滿棕櫚樹的街道。郭逸風放下行李,立刻撥通了太平的長途電話。聽筒裡傳來韓惠淑如釋重負的聲音:
“謝天謝地!怎麼樣?那邊真的像報紙上說的那麼危險嗎?”
郭逸風望著窗外寧靜的街景,一群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說笑著走過,其中兩個女孩共享著一盒冰淇淋。
“說實話,這裡平靜得讓人失望。就像.……就像海峽海灘,只不過所有人都說希伯來語。”
“別掉以輕心,”
韓惠淑的聲音嚴肅起來,說道:“今天亞洲電視臺的新聞說敘利亞在邊境增兵了。”
“媒體總是誇大其詞,親愛的,你放心吧。”
郭逸風解開領帶,說道:“我明天要去參加軍方釋出會,會知道更多情況。現在幾點?你該睡了,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結束通話電話後,郭逸風衝了個澡,決定出門熟悉環境。夜晚的特拉維夫比白天更加生機勃勃。海濱大道上散步的情侶、街頭藝人的吉他聲、飄著烤肉香氣的夜市……這一切構成了一幅與“戰爭前夜”截然相反的畫卷。
他在路邊的一間咖啡館停下,點了杯當地的啤酒。鄰桌几個年輕人正在熱烈討論著什麼,其中一個金髮女孩突然轉向郭逸風:
“sea人?”
她的英語幾乎不帶口音。
郭逸風點點頭,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記者,來報道你們的……呃……局勢。“
年輕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什麼局勢?”
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問道:“我們這兒唯一的‘局勢’就是期末考試和徵兵通知。”
“邊境不是挺緊張的嗎?”
郭逸風試探道。
金髮女孩大笑起來:
“緊張了二十五年了!如果每次報紙說我們要打仗就躲起來,以色列人早該住進防空洞了。”她遞給郭逸風一杯酒,說道:“歡迎來到世界上唯一一個把戰爭當日常的國家。”
回到酒店已是午夜,但郭逸風毫無睡意。他開啟筆記本,寫下第一天的觀察:
“特拉維夫,10月5日——這裡的一切都在否定外界口中的危言聳聽。要麼是全世界的情報機構都錯了,要麼是以色列人把'若無其事'發揮到了極致……”
次日清晨,郭逸風被窗外的鳥鳴聲喚醒。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房間,遠處傳來隱約的海浪聲。他拉開窗簾,看到樓下的小公園裡,幾位老人正在晨練,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隨時可能遭受鄰國攻擊的國家。
他看了一眼日曆,然後自言自語道:“今天,又是一個平靜的一天……”
10月6日,今天是猶太人一年之中年最重要的聖日——贖罪日,在這一天,猶太人不吃、不喝、不工作,全國停止一切活動併到猶太教堂祈禱,即使是前線軍人也不例外。
因此,這一天的以色列軍隊戒備最為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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