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畢竟四條腿,雖然道路狹窄,但終究還是散了開去,露出了在南蘇水北岸列陣的四千名左飛龍衛府兵部曲的身影。他們高舉著長槍,齊齊大吼一聲“殺”,舉步而進。
高句麗人赤紅著眼睛,根本不管他們前面是什麼人,不管不顧地衝了上去。
密集的馬蹄聲響了起來,不過不是在北岸,而是南蘇水南岸。
在邵裕的目光中,精挑細選的左飛龍衛府兵三千餘人策馬疾行,沿著水南平緩的河谷地一路向東,越過了河對岸的燕王府騎兵,越過了自家部曲,越過了高句麗的大陣。
衝到離木底城不過百餘步的地方時,慢慢轉向,分批下馬。
石橋兩頭其實有部分軍士守禦,還臨時安放了鹿角,高句麗人並沒有大意。
但左飛龍衛的將士們下馬後,齊刷刷抽出長劍、大斧、步弓,只一輪衝鋒,就擊潰了橋南的數十高句麗守兵,然後斬斷鹿角,湧上了石橋。
北岸還有百餘人,驚得目瞪口呆。
長劍奔湧而至,瞬間劈開了一條血路,百餘敵兵被衝得七零八落。
木底城頭的守軍驚慌失措,大呼小叫。
府兵們紛紛過橋,瞬間便過來了兩三百人。
木底城門再度大開,最後的守軍已經衝了出來,似乎想要挽救危局,城內隱有鼓聲,大抵是在聚兵。
沒辦法,他們不能讓這股府兵繞到己方主力側後,否則萬事皆休。
過橋的左飛龍衛將士越來越多。
一名背插認旗的隊主大吼一聲“隨我來”,便帶著數十人直衝城門,與迎面衝出來的高句麗守兵戰在一起。
長劍揮舞之下,血肉紛飛。隊主戰著戰著,便已被高句麗軍士淹沒,不見了身形。
後方又湧來百餘人,梁、麗雙方將士都沒了陣型,各自堵在城門口激戰。
麗兵瘋狂地衝擊著,梁兵雖只有百餘人,但就是死死釘在城門口,絕不後退半步。
另外一側,整整兩千四百名府兵列好了陣勢,從後方朝高句麗主力大陣發起了衝鋒。
麗兵遭前後夾擊,喧譁聲一片,再不復之前那股紅著眼睛猛衝猛打的勢頭,陣型前後脫節,亂作一團。
密集的馬蹄聲再起。
早就等候已久的悉羅部輕騎從戰場一側殺出,箭矢如雨點般落入麗兵大陣之中,將其最後一絲抵抗意志擊垮。
山坡之上,所有人都用歎服的目光看向邵裕。
邵裕面帶微笑,但緊握著的拳頭裡卻滿是汗水。
沒有人比他更緊張,沒有人比他更享受這一刻。
先激怒守軍,迫其出城來戰,再退後引誘,令其離城稍遠。關鍵時刻,騎馬步兵高速戰場機動,奔襲敵軍後方,動搖其陣腳,烏桓輕騎完成了擊潰敵人的最後一擊。
但他也知道,沒有左飛龍衛將士高超的戰鬥素養,他這個計劃不一定能順利執行下去。
光突破石橋,再封堵城內援軍——可能不多,但一定夠拼命——然後發起衝鋒這種事,換一支部隊來,未必能成功。
很多將領總是抱怨完美的計劃執行不下去,原因固然很多,但他手下的兵員素質不能勝任過於複雜的戰術,很可能是重要原因之一。
他成功了得益於父親苦心孤詣培育了多年的開國老兵。
高句麗人的軍陣如同崩潰的大堤一般,散了個七零八落。
正面的府兵部曲牆列而進,長槍刺殺不斷。
烏桓騎兵從側翼發起攻擊,不斷用箭矢收割人命。
燕王府騎兵也加入了戰場,他們用長槍大槊,勇猛地破入敵軍陣中,勇不可當。
兩千餘名府兵自背後掩殺,長劍揮舞之間,人頭紛紛落地。
這一仗打得十分“紮實”,出城的五千高句麗步騎幾乎無處可逃,四面八方都有梁兵,被殺得人仰馬翻。
最慘的大概是那五百騎兵了。
他們被佈置在大陣正中央,大概是關鍵時刻反衝擊用的,此時被裹挾在步兵人叢之中,進退不得,紛紛落馬……
再長的戰鬥總有盡頭。
在徹底擊潰高句麗五千主力後,梁軍步騎衝向木底城。
殘存的敵軍毫無鬥志,紛紛潰散。
騎兵率先入城,見人就砍,逢人便殺。
左飛龍衛則再分出一部分人手,前方五里外的山城,趁虛襲取之。
這一天,對木底城的高句麗人來說,是血色的一天。
邵裕展現了和父親不同的一面,他幾乎沒有限制士兵的殺戮,給了他們充足的發洩良機。當太陽落山之際,整座木底城像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小樹苗一樣,渺無生機。
隨著清脆的鉦聲響起,殺戮才告一段落。
殘存的木底城百姓被驅趕了出來,清理街道,掩埋屍體。
邵裕則令人清點物資,拷訊俘虜。
吃罷晚飯後,他得到了第一份審訊記錄:高句麗王親率四萬餘眾齊集南道,匯合慕容氏殘眾,意圖阻擋梁軍主力。
他不由得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將宇文部喚回來。”邵裕想了想後,又補充了一句:“聽聞從兄還在圍攻催陣堡山城(今鐵嶺東,又是一個高句麗越境修築的山城),不要打了,將兵都調過來,就說我這一路破了,賊勢空虛。”
信使很快離去。
邵裕經冷風一吹,才感覺方才渾身都溼透了,不過心情卻好得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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