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陣堡山城外,一批批的高句麗人踉蹌西行。
婦人孩童還能坐一坐馬車,老人就得步行了。至於被俘虜的丁壯,更是需要揹負重物,或者推著車輛前行。
但馬車也只能坐一段路而已,進了遼澤,怕是就連他們都得下車,或填平泥坑,或採伐蘆葦、柳枝鋪路,總之這是一次艱難的跋涉。
慕容鮮卑的騎兵遠遠監視著。
在他們身旁,一隊隊宇文氏的騎兵正在北行。他們也帶著馬車,但車上多載著財貨、布匹,乃至一些生活用具——連破個口的瓦罐都要。
慕容翰剛剛帶人清理完崔陣堡山城,這會又在數十騎的簇擁下,出城巡視。
宇文鮮卑騎兵遠遠看著他們,哈哈大笑。
慕容氏眾人聽了,面紅耳赤,又勃然大怒。
慕容翰頗有幾分唾面自乾的風采,一點不動氣。
比起宇文氏,他更在意的是慕容仁的看法。
此人已經從南邊啟程了,帶著老弱婦孺以及牛羊,準備前來玄菟郡之藩。
天子有詔:以慕容仁為玄菟郡公,食封八千戶(約三萬三千口),又以他慕容翰為扶余都尉,掌管五千戶——理論上來說,這個扶余都尉是流官,一旦去職,他就管不了這五千戶(約二萬一千口)人了,今後如何,委實很難說。
扶余都尉暫治催陣堡山城。
此城位於玄菟郡東北角,但慕容翰治下的土地不在此處,而是分作兩塊,其一是北面大梁朝與扶餘國交界處的草地沼澤,其二是催陣堡向東的丘陵河谷。
後者是高句麗人歷朝歷代越界蠶食得來的土地,東西數十里,而今一併交給慕容翰管理。
棘城方面給他們運來了兩萬匹絹充作賞賜,又將沒吃完的肉脯、乾酪、糧食留給了慕容翰,整體來並不夠。
前陣子東行,慕容翰也沒有搶掠到多少東西,不過一萬多斛糧、數萬頭牲畜罷了。就連那牲畜,其中三分之一還是豬,讓慕容翰幾乎氣歪了鼻子。
他知道高句麗人喜歡養豬,比他們更野蠻的肅慎人也喜歡養豬,民家甚至以豬多寡來論貧富,但對於以遊牧為生的部落來說,豬的作用真的不大。
你吃豬奶麼?一氣之下,他下令全部宰了,醃製風乾,充作過冬食物,豬皮還能鞣製成革。
以扶余都尉府如今的本錢,熬到明年牧草返青,大概緊巴巴的,得省吃儉用。
這一場戰爭,對慕容鮮卑來說損失太大了,光牛羊的消耗就數以十萬計。
一切都得從頭再來。
他如此,慕容仁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
一路上收編了不少部落但部落的丁壯被徵發上陣,牲畜同樣被梁軍拿走了許多,彌補軍需不足。
梁兵只管打仗,不可能考慮他們這些部落的生計,反正你們是失敗者,往死裡用就對了,了不起你再造反,我再鎮壓一遍。
慕容仁當時不敢造反,結果現在就很棘手了:手裡一大堆沒有多少財產的牧民,怎麼過這個冬天?朝廷很“貼心”地給他定了八千戶的食邑,這是他手頭能勉強支應過冬的最大人口數量,同樣得省吃儉用。
至於朝廷給他發的三萬多匹絹的賞賜,長期來看有用,短期則沒什麼用,還不如慕容稚從南邊搶回來的人丁、財貨、糧食和牲畜好使呢。
慕容翰知道,這個弟弟對他很警惕,因為他帳下不少人都是他以前的老部下。
對此,慕容翰無話可說,都什麼時候了,還爭這些?******慕容兄弟在玄菟郡落腳的時候,庫傉官希則率眾進入了遼澤。
他的部眾只剩一萬五千左右了,剩下的不是死於戰爭,就是在戰亂中逃亡,不知所蹤。當然,被梁廷剝走的也不少,足足八九千人,而今差不多已到昌黎,正往幽州前進。
前方傳來一陣響動,很快便有部下來報:梁軍水師已搜尋到慕容皝的所在,正與禁軍及宇文氏一部合圍。
庫傉官希不再猶豫,點了二千輕騎,策馬前進。
沿途到處是被燒燬的營地,屍體橫七豎八,死傷枕籍。
庫傉官希看都不看,徑直向西。
遇到過不去的地方就下馬步行,能過去就上馬。
經歷了一整個夏天,沼澤的水位上漲至巔峰,而今又退去了不少,沒那麼難走了。
他們整整走了一天,來到指定地點後,又有人來報:慕容皝向北逃竄了。
庫傉官希一怔,仔細問了問情況後,才得知慕容皝在南邊某處被梁軍水陸夾擊,倉皇奔至此地,隨從不過數百,部大收留了他幾天,然後又後悔了,想向梁人告發。慕容皝提前察覺,再度向北逃竄。
梁軍追過來後,將這個部落當做敵人,一頓猛衝猛打,百姓四散而逃。部大則死於亂軍之中,一部分繳獲的牛羊被梁人宰殺充作軍食,剩下的則發往襄平。
庫傉官希嘆了口氣,又跟著嚮導北上。
八月二十三日,北風已然大起,天氣進一步轉寒。
庫傉官希在路上發現了一連串的首級,仔細一辨認依稀可見相國封奕的面目。
他甚是驚訝直接下馬來到木杆前,仔仔細細看了一圈,這才確認封奕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