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朝會之後,便是南郊祭天,此事照例交給太子來做。
接著便是召諸胡首領問對、安撫,同樣一直由太子來做,早就輕車熟路了。
就這樣一直忙到二月上旬,春耕幾近結束之時,邵瑾才稍稍得空,能夠坐下來喘一口氣。
這個時候,覆田勸農使幕府的人相繼來到東宮崇德殿,以相對輕鬆的茶話會形式,暢談今年的任務。
不知不覺間,覆田勸農使幕府的僚佐們地位慢慢增高,大有取代東宮屬吏話語權的趨勢。
但在太子面前,眾人還是要收斂一些,表現出很融洽的場景。
不過在太子單獨召見謝安入內的時候,這個微妙的局面已然有些維持不住。
謝安似無所覺,直接來到了書房中,卻發現庾亮、宋纖二人亦在,於是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暗暗調整狀態。
做官、交際其實是看人下菜碟的,什麼樣的人適合什麼樣的交往方式,一定要明確。
若只有太子和庾亮在,那麼說話大可意氣飛揚一點,人家不但不會覺得你不穩重,反倒認為這是一種風骨。可太子太師宋纖在的時候,就不能如此行事了,因為宋公最是板正不過。
“安石且坐。”邵瑾讓宮人給他端來酒水、果品,然後嘆了口氣,道:“旬日以來,四處召見諸部酋豪,煩悶不已。方才聽你等在院中談笑風生,聽著甚是有趣,不妨說與孤聽聽。”
謝安沉默片刻,道:“臣等論及南征林邑之事。”
邵瑾點了點頭,道:“其實朝中還是有不少人反對南征林邑的,你怎麼看?”
“臣以為當打。”謝安回道。
“哦?”邵瑾好奇地問道:“日南、林邑交界處,本就歸屬不明。便是戰勝了這一場,林邑能安生幾年?”
“殿下,此事關竅不在值不值得,而在陛下。”謝安答道。
邵瑾臉色一正,示意他繼續。
謝安心下有些癢,下意識一振衣袖,道:“如果有人能十五歲陣斬敵將,於開陽門前橫刀立馬。如果有人能親冒矢石,於萬軍之中談笑風生,面不改色。如果有人運籌帷幄,於野馬岡下摧鋒破銳。如果有人能千餘里疾馳,於高平城下……”
“這樣一個人,勇烈之處,罕有人及。豪邁之狀,震懾人心。”
“他老了,但倔強之心,不減當年。持劍橫入軍中,萬眾歡呼,喜極而泣。功勳大將、諸胡酋豪、世家大族,見之無不束手。”
“這樣一個人,殿下覺得該如何對待?”
“安石,有點放肆了。”庾亮咳嗽了一聲,說道。
宋纖倒是多看了謝安幾眼,似在考量。
邵瑾嘆了口氣,道:“其實方才宋公也是這般言語,萬事只在一個哄字。”
“殿下明鑑。”謝安拱了拱手,說道。
“也罷,小陣仗罷了。”邵瑾笑道:“其實孤也是贊同打的。出兵征戰,只需動用江南存糧、器械,不擾動北地。若戰而勝之,交州稅糧、香料、蔗糖、大木乃至南海奇珍,可繼續源源不斷輸送進京。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財計實乃皇朝根本。只是——”
謝安看了他一眼,問道:“殿下可知何人總督大軍?”
“卻不知也。”邵瑾說道:“陛下尚未決定。”
謝安點了點頭,又道:“殿下該爭一爭招討使之職。大可坐鎮河南,調發兵馬。戰事結束之後,更可光明正大獻上有功將士名錄。”
邵瑾扭頭看了下宋纖,宋纖微微頷首。
見此,邵瑾大悅,又看向謝安,笑道:“有安石在,孤安枕無憂矣。今歲仍要度田,卿可不能偷懶。”
謝安行了一禮,道:“度田之際,殿下更應獎掖勤於任事之官佐,以為將來計。清出來的田畝,當多多分發於府兵餘丁,以收其心。”
邵瑾聞言緩緩點頭。
關鍵時刻,到底誰更可靠,根本無需爭論。
眾人隨後又談論了下今年度田的細節,及至傍晚才散。
臨行之前,邵瑾起身問了一句:“安石,你覺得陛下是何等樣人?”
“真英雄也。”謝安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邵瑾微微有些悵然,擺了擺手,任其自去。
第二天,邵瑾又匆匆入宮,向父親辭行。
邵勳正在昭陽殿閒坐。
皇后庾文君在一旁做著女紅,時不時看丈夫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做事,直到兒子抵達。
“梁奴,先坐下。”邵勳擺了擺手,說道。
“是。”邵瑾向父母二人行了一禮,端正地坐好。
“一連三年度田,可覺得累?”邵勳問道。
“此乃國本,並不覺得累。”邵瑾回道:“比起瑣事,兒更喜歡做這些庶務。”
邵勳點了點頭,道:“你這個太子當得是很舒服。”
邵瑾微微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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