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推恩暗刃
寒冬漸深,臘月將至。
朱枰那篇借古諷今的《封建利弊論》,並未直接呈送御前,而是經由楊士奇等幾個相熟的翰林官之手,悄然在士林清流中小範圍流傳開來。
文章引經據典,文采斐然。
表面上是在討論周室分封的得失,剖析漢武推恩的利弊。
字裡行間,卻隱隱透出對“尾大不掉”、“強枝弱幹”的憂慮。
並未明指當下,卻足以引發有心人的聯想。
尤其是在藍玉案後,勳貴凋零,藩王勢大的背景下,這篇文章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士大夫階層中激起了細微的漣漪。
議論者有之,贊同者有之,駁斥者亦有之。
但無論如何,“藩王”二字,以一種更為敏感的方式,重新進入了朝野的視野。
這一切,都在朱枰的預料之中。
他需要的,不是立刻掀起波瀾,而是埋下種子,營造氛圍。
這日,清吏司郎中嚴震直求見。
他面色凝重,捧著一份卷宗。
“殿下,下官複核舊案,發現一樁疑案,涉及北平府一宗田畝侵佔舊事,牽扯到…燕王府下轄的皇莊。”
朱枰心中一動,面上不動聲色。
“仔細說來。”
“是。此案發生於三年前,北平府宛平縣民張氏,狀告燕王府莊頭仗勢侵佔其祖傳良田百畝,致其家破人亡。當時北平按察使司受理後,以‘證據不足’駁回。張氏不服,屢次上告,皆石沉大海。去歲,張氏病故,其子張栓子流落京城,日前竟向清吏司投遞了血書。”
嚴震直將卷宗和那份字跡歪斜、帶著暗褐色痕跡的血書呈上。
“下官細查舊卷,發現其中疑點頗多。地契文書有篡改痕跡,當年作證的鄉鄰,有多人後來舉家遷離,不知所蹤。按察使司的駁文,也顯得含糊其辭。”
朱枰快速瀏覽著血書和卷宗。
案子本身並不複雜,典型的權貴侵田。
但牽扯到燕王府,意義便截然不同。
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試探朱棣,並藉此在朝堂上進一步敲打“藩王”話題的機會。
但他不能直接出面。
“此案確有疑點。”朱枰放下卷宗,沉吟道。
“然事涉藩王府邸,需得慎重。清吏司雖有複核之權,但直接插手地方舊案,恐惹非議。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
他將問題拋回給嚴震直。
嚴震直顯然早有腹案,沉聲道:
“殿下,下官以為,此案雖舊,然民怨未平,血書在此,不可不察。清吏司可不行文北平,以免打草驚蛇。但可依據複核之權,行文北平行都司或鄰近的山西按察使司,調取相關籍冊、檔案,核對田畝數目與賦稅記錄。若確有侵佔,則證據確鑿,再行奏報。若查無實據,亦可還燕王府一個清白。”
此法穩妥。
不直接針對燕王府,而是從周邊行政、軍事單位調取旁證,屬於清吏司職權範圍之內,不易授人以柄。
朱枰點了點頭。
“可。便依此辦理。行事需機密,文書往來,務必謹慎。”
“下官明白!”嚴震直精神一振,領命而去。
看著嚴震直離去的背影,朱枰目光深邃。
這把刀,已經開始按照他的心意,指向了第一個目標。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莊頭侵佔田產案,但其背後牽連的是燕王府。
只要案子翻起來,無論結果如何,都足以給朱棣帶來一些麻煩,也能讓朝中那些對藩王膨脹心存憂慮的大臣,找到發聲的由頭。
幾天後,朱枰依制前往坤寧宮向馬皇后請安。
馬皇后雖非朱枰生母,但為人寬厚,對諸多皇子還算慈和。
尤其是朱枰這般“體弱多病”、“默默無聞”的皇子,她更多幾分憐惜。
請安完畢,朱枰並未立刻離去,而是陪著馬皇后說了些閒話。
話題不經意間,轉到了幾位就藩在外的王爺身上。
“聽聞四哥在北平,治軍嚴明,屢次擊退北元擾邊,實在辛苦了。”朱枰語氣帶著欽佩。
馬皇后嘆道:“老四是個能幹的,只是邊塞苦寒,刀兵無情,我這心裡,總是惦記。”
“母后慈心。四哥雄才大略,定能鎮守北疆,保境安民。”朱枰附和道,隨即話鋒微轉,似是無意。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