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雛鳳清聲 初動九霄

法正終究還是沒能熬過那個春天。

他的逝去，如同在季漢政權的天空劃開了一道難以癒合的裂痕。

劉備悲痛欲絕，輟朝三日，親自為這位謀主發喪，追諡翼侯。

葬禮極盡哀榮，卻也難掩核心智囊隕落帶來的空虛與隱憂。

劉禪全程參與了喪儀。

他沉默地跟在劉備身後，看著父親鬢角又添的幾縷霜色，感受著那磅礴氣運中因悲痛而愈發躁動不安的赤紅洪流。

他知道，那道名為“復仇”的閘門，正在被這股洪流衝擊得搖搖欲墜。

葬禮結束後，季漢朝廷的氛圍變得更加微妙。

諸葛亮肩上的擔子無疑更重了。

劉禪能觀察到，這位軍師的氣運深潭，表面依舊平靜，但其下潛藏的暗流，卻變得更加洶湧、複雜。

他需要處理更多的政務，平衡各方勢力，還要設法安撫、制約劉備日益熾盛的復仇之心。

這日，諸葛亮於丞相府（劉備稱帝后，諸葛亮官職亦提升，但為敘事方便，仍沿用軍師將軍府或丞相府）召見幾位重臣，商議稱帝籌備事宜及後續方略。

劉禪作為世子，亦被傳召與會。

這已逐漸成為常態。

殿內，氣氛依舊嚴肅。

稱帝之事雖已提上日程，但荊州之敗的陰影和法正新喪的悲慼仍籠罩在眾人心頭。

議題很快轉向了人才擢升與儲備。

諸葛亮輕搖羽扇，沉聲道：“孝直早逝，乃國之大損。然大業未竟，需才孔亟。亮觀近年來，各郡縣亦不乏勤勉幹練之吏，當擇優擢升，以充臺閣。”

他提出了一份名單，其中多是些名聲不顯，但經他考察，認為務實可靠的官員。

其中，劉禪看到了蔣琬的名字，被提議由尚書郎遷為丞相府東曹掾，掌選舉。

這是一個重要的躍升。

劉禪心中微動，知道這是諸葛亮在為自己，也為季漢的未來搭建班底。

他注意到，父親劉備對此並無太多意見，似乎全權委託給了諸葛亮。

而其他重臣，也大多附和。

就在議題即將塵埃落定時。

劉禪起身，對著劉備和諸葛亮躬身一禮。

“父王，先生。關於人才擢升，兒臣或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這位世子近來雖偶有建言，但在此等高階別的人事任命上發聲，尚屬首次。

劉備抬了抬手：“公嗣有何見解，但說無妨。”

諸葛亮也投來平靜而帶著探究的目光。

劉禪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是一個小小的冒險，但也是一個機會。

一個將他自己“發掘”的人才，不動聲色地推上前臺的機會。

“兒臣近日翻閱東宮積存文書，留意到一些郡縣上報的核驗、記錄之事。”他語氣平穩，不疾不徐，“其中，涪陵郡屢有祥瑞上報，然核驗吏員費禕，所呈文書皆詳實謹慎，不虛美，不隱惡，於蕪雜資訊中能抓住要害，記錄條理分明。”

他頓了頓，觀察了一下劉備和諸葛亮的反應。

劉備似乎有些興趣。

諸葛亮眼中則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化為思索。

“哦？費禕？”諸葛亮沉吟道，“此名似有耳聞。”

劉禪繼續道：“兒臣以為，值此用人之際，此等不慕虛名、務實盡責之吏，雖職位低微，然其材可堪造就。或可調入京中，置於合適之位，加以磨礪，未必不能成為棟樑之材。”

他沒有直接要求給費禕什麼官職，只是強調其“務實盡責”的品質，並提議“調入京中磨礪”。

這符合他一貫表現出來的“關注吏治”、“務實”的形象。

既不過分越權，又明確表達了欣賞和舉薦之意。

殿內安靜了片刻。

諸葛亮看向劉備。

劉備揉了揉眉心，他對這些中下層官吏的名字並不熟悉，但見兒子說得有理有據，便看向諸葛亮：“孔明以為如何？”

諸葛亮羽扇輕搖，緩緩道：“世子能於細微處見真章，留心吏員才能，實乃難得。費禕此人，亮亦有留意，其文牘功夫確實紮實，心思縝密。調入京中，確可觀察其能。”

他這話，既肯定了劉禪的“識人之明”，也表明自己並非毫無所知，維持了主導權。

“既如此，”劉備點頭，“便依孔明之意，酌情調動即可。”

“臣遵命。”諸葛亮應下。

劉禪心中一定，再次躬身：“謝父王，謝先生。”

他知道，有了諸葛亮這句“酌情調動”，費禕進入中樞視野，幾乎已成定局。

雖然起步不會太高，但比起在涪陵郡核驗祥瑞，已是天壤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