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種預感。”少女低沉道:“事實就是這樣的。”她贏得了一場戰爭,遠在千里之外的起義軍也贏得了一場戰爭,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但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微小的生命正在成為戰爭的祭品、也是勝利的代價。或許他們直到死前都還覺得自己是為了理想事業而犧牲的吧,從沒有想過自己能與一個殘忍的詛咒聯絡在一起。
或許有些人會說,這是一樣的,無論他們為了理想而死、為了戰爭而死、還是為了希諾的詛咒而死,本質上都是在追求同一個未來,而早在踏上戰場之前,他們便已做好了犧牲自己的覺悟。用死亡換取勝利,每個人都覺得這是正常的、合理的、甚至必需的,所以,都沒什麼不同吧……
但希諾知道,那是不一樣的。
初衷相同,過程相同,結果相同,儘管一切看起來都是相同的……但就是不同。
就像她放在墓碑前的這捧花束,儘管有著相似的外形與顏色,但永遠不會成為記憶中的白棘花。
想要簡單地將二者等同,無非是凡人的僥倖心理在作祟罷了。但希諾曾經因為自己的僥倖,痛苦地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她不會再抱有那樣的想法了。
但更為諷刺的是,她明知道有人為了自己的詛咒而死,卻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因為太多了,死在這場戰爭中的人都太多了,那麼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每一個人都無法肯定。誰知道這個人究竟是死於敵人的一發流彈,還是在詛咒的惡作劇之下失去了性命呢?誰知道那一發奪去性命的子彈究竟是出自命運的意志,還是被遙遠的另一片戰場所操控著呢?假如這一切問題都得不到答案,那麼希諾只能平等地將他們的死亡,都承受在自己的靈魂上。
假如無法對一個人感到愧疚,似乎只能對所有人感到愧疚了。
死亡、責任、情感、意志、生命……
每個人都有可能死去,每個人都有可能因為自己而死去,每個人……都有可能在自己的夢中出現。
“其實梅蒂恩也說過一樣的話。”
林格說道,這句話讓希諾有些錯愕,她回頭看了林格一眼,卻發現年輕人的面容正隱藏在暮光的暗面中,明晦變化,叫人有些看不清楚:“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或許是覺得,如果自己不能拯救所有人的話,就算不上圓滿的結局吧?”
年輕人平靜地回道,如果只聽語氣的話,任何人都猜不透他現在的心情。
希諾便搖了搖頭:“沒有誰能輕易達成圓滿的結局,只要她盡到了自己的所能,就可以問心無愧了。”
“既然如此,你又是在為了什麼而愧疚?”
“……”
希諾一下無言,她很想說這是不一樣的,但內心總感覺這種說法沒有一點說服力,始終難以說服眼前這位平淡中帶著一絲倔強的年輕人。可是她難免感到一絲迷惘,如果梅蒂恩沒有問題,自己也沒有問題,那麼問題究竟出現在哪裡呢?
“我……”
林格忽然垂下眼瞼,斂住了眼中一片幽邃的殘光:“雖然這麼說可能有些奇怪,但如果我說,他們是因我而死的呢,希諾?”
少女騎士再度訝異,隨後湧現上來的竟然是一種哭笑不得的心情,她覺得林格可能是在用一種彆扭的方式安慰自己,畢竟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怪到他的頭上,就算他是梅蒂恩的兄長、是凱爾等人的老師、也是最初決定與起義軍合作的人……這都說明不了什麼。
可是,當她注意到年輕人的表情時,才發現他或許是認真的。在那澄澈的金色眼眸中沒有半點迷茫,唯有平靜、釋然、以及洞悉真相後的覺悟。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好事吧?但希諾卻感到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緒,讓人意外地很難受。她抿了下嘴唇,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緩緩起身,迴避了年輕人想要從她這裡得到答覆的眼神。
“你想多了,林格。”
她笑了笑,說道:“當然,我和梅蒂恩也想多了,可能我們的性格都總是有些多愁善感的吧。實際上這不是任何人的錯,甚至包括我們正在與之戰鬥的那些人。非要說的話,應該是發動了這場戰爭的人的錯吧。”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投給年輕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後,她轉身向墓園外走去,背對著他揮了揮手,算是道別:“聽說謝絲塔小姐要舉辦宴會,我回去幫忙了。林格,你也早點回來,可別待太晚,讓大家為你擔心哦。”
林格也沒再說什麼,目送她的背影離去,消失在暮色的盡頭。
隨著最後一縷殘光被森林吞沒,黑暗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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