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夏莉雅用一種堪稱破釜沉舟的氣勢打斷了年輕人的話語,她的手指正不安分地絞在一起,臉上既有愧疚和不安,也有堅定的決心:“我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可是一時衝動就……嗚、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要責怪我也沒有關係,因為我確實太任性了,一定讓你很為難吧?但請你相信我絕對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我會好好承擔責任的,所以……”或許是過於激動的緣故,她有些語無倫次,一邊說還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年輕人的反應。
林格卻懵了。
對我負責……是什麼意思?這些話難道不是應該我來說嗎?難道說,我確實是受害者?頭好疼,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林格。”見年輕人久久沒有回答,聖夏莉雅忍不住呼喚了一聲他的名字,聲音略顯忐忑:“那個,你還在生氣嗎?”
果然是因為我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吧。
昨天晚上,林格明明都說“你不該這麼做了”,可聖夏莉雅卻在一種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強烈情感的驅使下,有生以來頭一次如此強硬地答覆了他,甚至還搬出了那個遙遠的約定。關於它的事情,自從離開天之聖堂後兩人都再未提及,可聖夏莉雅確信林格一定還記得的,甚至無比重視,否則,又怎會在自己說出那句話後便放棄了抗拒,毫無保留地接受了自己全部的情感呢?
與之相比,自己或許只是在以愛之名、做著自私的事情吧。明明是想要安慰他,想要真正的瞭解他,到最後卻變成了安慰自己,一味地傾瀉著心中的不安,既不想被他拋棄,也不願承認自己其實從沒有走入過他的內心,乾脆用最自私的辦法將他留下,以為這樣就能證明什麼。如果最初許下這個約定的時候,只是在為今日之事埋下預兆的話,是否當時的自己,便已失去了所有無私和美好的品德,變成了一個貪得無厭的人呢?
關於愛,關於自私,關於愛的自私與自私的愛,少女其實一無所知,她懵懵懂懂地揣測,又茫茫然然地闖入,直到現在都困在一個複雜的迷宮中,難以走脫。如果說林格不願意接受現實的話,其實聖夏莉雅比他更不願接受,因為她不願承認自己對年輕人的情感只是基於衝動與自私的。但從另一方面講,她又已經做好了面對這一切的準備,甚至比林格更早地說出了“我會負責的”這種話,下定決心即便年輕人因為這件事而生氣,討厭了自己,她也一定會承擔責任,絕不逃避。
有趣的是,無論是林格還是聖夏莉雅,這兩個人從起床後的一系列反應和心理活動,除了一些小細節外,全都高度同步。毫不誇張地說,真是兩個相似的人啊。
只是林格的反應始終慢了聖夏莉雅半拍,畢竟在這件事中,他才是被動的那一方。
“我沒有生氣。”
他終於反應過來,安慰了少女一句:“畢竟這件事也有……”
畢竟這件事也有我的責任。
“真的不生氣嗎?”聖夏莉雅再度打斷了年輕人試圖分擔責任的話,一雙琥珀似的澈金色眼眸在床頭日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一眨不眨地盯著年輕人看,反覆求證,一定要從他口中得到二次確認的回答才能安心。不知怎的,林格驀然想起了昨夜的那一幕,在狹小昏暗的房間中,一切都被孤獨籠罩,猶如墜入了一片寂靜的深淵中,唯有這雙眼眸在發光,彷彿折射著遙遠的星輝與月華,才讓自己看清了她的全部,一種難以想象的力量讓他暫時忘記了現實,沉迷於生命自誕生以來最大的謎團之中。
年輕人緩緩點頭,他沒有生氣,恰恰相反,他很感謝那個時候來自少女的包容,如果兩顆熾熱的真心緊挨著一起,只是為了融化彼此身上的堅冰,那麼誰都沒有指責的理由。情感正如火焰,燃燒至何處,路上的冰塊也隨之融解,一切都是如此自然,仿若水到渠成。誰可以指責火焰太過熱情,或指責冰塊不夠堅冷嗎?那是它們原本就有的性質啊。
“那真是,”再次得到肯定的答覆,聖夏莉雅高興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猶如月牙,“太好了!”
林格被她的笑容吸引了。
為了維護好自己身為姐姐的形象,她平時總是溫柔的淺笑、抿嘴的輕笑、或乾脆捂著嘴巴只讓人看到那雙彎彎的眉角,很少像現在這樣開心地笑著,整個人洋溢位一種不加掩飾也無法掩飾的喜悅……或者說幸福?這種發自心底的情感甚至也感染到了近在咫尺的年輕人,讓他無意中產生了一種“多麼美好啊”的念頭。
如果能夠一直這麼看下去就好了。
似乎是可以的。
因為這個早晨是如此寧靜,如此祥和,又充滿了淡淡的溫馨感。無論是灑落在木質地板上的陽光、從枝頭吹來一片泛黃枯葉的微風、還是樹枝上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叫個沒完的麻雀……都那麼美好,美好得讓人不忍打破。
只要沒有人打擾,世界就會一直是這個模樣。
林格出神地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少女,凝視著她臉上的笑容、被陽光照耀得有些醉醺醺的臉頰、如白天鵝般光潔優美的脖頸、還有那嬌小圓潤的肩膀……看著看著,年輕人忽然扭過頭去,動作緩慢卻堅定。
“林格?”少女心一緊,還以為又發生了什麼事,連忙問道:“你這是……”
“聖夏莉雅。”
“恩,我在哦。”
“你還是先穿上衣服吧……”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