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落耳,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面色沉凝間,回過頭來。
那兩道熟悉的身影再度浮現。
而且…那寅劍山劍甲,似乎與之前不同了……
變得…名副其實?他心有波瀾,卻也僅僅如此。
一位天下第九,已不足以擋住他的去路。
瞎眼箭無神的雙目正對周依棠以及陳易二人,先前挽好的弓此刻緩緩轉過來。
整張大弓開得極滿,彎得似要扣成一個圓。
弓中間沒有箭,弓弦上也沒有箭,連同瞎眼箭的手裡一樣沒有箭,彷彿世上一切有形的箭矢都支撐不住這弦上凝聚的威勢。
下一剎,彀極而發,渾如滿月的弓弦與長弓砰然被巨力的反震所扭曲,咔咔地迸裂出裂痕。
雲海以瞎眼箭為圓心向外排開,這一箭沒有“箭”。
箭不能空弦,乃是哪怕是門外漢都能說上一兩句的道理,強弓硬弩,精良昂貴,製作工藝複雜,需要巨力才能拉開,若弓中無箭,那麼拉弓的巨力便會反震到弓的本身,再好的強弓硬弩都因此受損,乃至當場迸裂。
張弓虛舉,安能久而不蹶乎?
然而,瞎眼箭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犯門外漢都不會犯的錯誤,叫人匪夷所思,但陳易來不及去想,這沒有箭的一“箭”,頃刻就從頭頂上如大山下墜。
彷彿虛無之中,有人把天給壓下來。
陳易感覺到天與地的距離越來越小,像是徹底閉合在一起,把二人捻碎,他環顧四周,想要翻出此地,卻又像打個筋斗便想翻出五指山般無處可去,而就在這眨眼一瞬間,周依棠駕馭劍氣在二人身前接連豎起六重劍意沛然的高大牆壁。
天地合併,如何能簡簡單單地便抗住?
陳易心臟微跳,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劍刃絕壁與下墜的天空僵持,竟生生頂住了下墜趨勢。
陳易終於得以鬆一口氣。
老聖女瞧著這神仙打架的一幕,驚駭過後,快聲道:“借天地以撐天地?”
這短短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落入耳中,陳易旋即想明其中原因。
武道十境,五品過後,境界與境界間皆有大瓶頸,任你四品前如何天之驕子,修行如履平地,到了相應的境界仍要被卡上一卡,更有甚者一生都寸步不前,這是何故?莫非只是因天資不足?歸咎於此者茫茫多,然而卻又有天資一般者,一破四品後就盡是陽關大道,一片坦途,所以真正突破之人,都知道關鍵不在於天資根骨上,而在於天地。
從明心見性,認識自己,到煉神還虛,感悟天道,再到人循其一,追尋大道,最後到與天地並生,躋身一品,所悟的武意,越與天地契合,越是能一步步攀至最高,直抵頂峰。
而在頂峰之處,與天地並生,那麼天地之力皆可為我所用。
周依棠便借天地之力,以撐住瞎眼箭下壓的天地,而後者方才那一弓空弦,其巨力透過扭曲的長弓,作用到了天地之間。
到了這九天之上,天下前十的境界真正得以展現。
“神仙打架啊……”陳易忽然對這一個詞深有體會,哪怕自覺三品悟到的劍成天地,已是劍意之極致,連吳不逾同境問劍,都敗於其手,可劍意所造就的天地,又如何能與真正的天地相媲美?“你也知道啊,那下一句是什麼?”老聖女自問自答,悻悻然道:“凡人遭殃!我勸你趕緊走,這不是你能摻和得了的地方。”
陳易卻一動不動。
不知在做何想法。
遠處,不斷有白虹貫穿長空,無數青色劍氣卷著風雲狂嘯,如蛟龍行風布雨,而與天人無二的瞎眼箭置身其中,弓弦連開十數次,硬生生把劍氣蛟龍一條條射殺天地間,一幕幕天地異象叫人驚駭。
這些異象愈發恢弘壯闊,而且越來越大,像是不斷向外蔓延,滾滾雲霧如巨浪滔天。
周依棠一劍入雲,手腕一擰,若缺劍抽出時已纏繞上數十道雷霆,一斬而出,雷霆如匯流入海,浩浩蕩蕩的雷柱直奔而去!
所過之處,滿目瘡痍。
瞎眼箭夾弓在背,雙手虛抓雷霆,毫無皮肉筋脈脂血髓骨的手臂,在雷光乍現間壯大幾圈。
生生抬起天雷!
這一手段本就足以叫人為之驚掉下巴,而更叫人不可思議的來了,瞎眼箭拽住這道絢爛天雷,單手一扯,放下背上長弓,再度挽弓搭建。
以這天雷作箭。
弓弦彎如滿月,天雷脫弦而出時,氣焰瞬間暴漲數倍。
周依棠貫劍而出。
巍峨沛然的劍氣與天雷相撞,眨眼間十之七八的雷霆炸散開去,劍氣也一丈丈消耗,但陳易沒法繼續凝神旁觀這局勢,只見被劍氣炸開的天雷,朝兩側濺射開去。
濺射而來的天雷瓢潑而下。
陳易刀劍皆起,劍氣刀罡一併使出,招數齊出,雷光炸鳴在眼前,他的身形步步後退。
一輪輪劍舞,一輪輪刀光,竭力應對,陳易周遭的黑雲炸起又炸落,待雷光散去,他勉強站穩,咳出一口血沫。
老聖女看得心驚膽戰,若陳易無傷無病還好,勉強還能在一旁應對,可他容納了無數執念入心湖中,已是極大的負擔,身體稍有不慎便會土崩瓦解。
而剛才的天雷僅僅只是餘波,都叫他折磨得快沒半條命。
“小子,跑吧!我不說你,你趕緊跑!你這還摻和個什麼?打得了嗎?”他要是死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老聖女近乎嘶吼道。
“是啊,我打不過……”
陳易滿目瘡痍,臉上被折磨出一道獰笑,“但是你說,要是我把周依棠這些執念放出來打呢?”
老聖女瞪大雙目,比方才還要心驚膽戰。
他按住心口,著魔般喃喃道:“扯下一塊肉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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