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敵成了我的道侶

第597章 心魔(加更三合一)

他慢慢道:“只怕瞎眼箭不會傻愣愣地照著戰帖上門。”

周依棠道:“所以你我做好準備。”

陳易哪裡聽不出言外之意,便道:“你是說…這段時間我抓緊機會多進你心湖,為你儘量掃除執念?”

獨臂女子並沒有避諱,微微頷首。

陳易眸光剎時一亮,又連忙收攏,端著一副漫不經心,不得已而為之的態度,實際上心裡都笑嘻了。

昨夜跟她都差不多捅破那窗戶紙了,其實只差一步,只是最後被殷惟郢突如其來的使壞搞亂,如今自己師尊話雖說得正式,名義也正式,然而她的心思,自己如何不知?

逆徒的目光雀躍跳動,周依棠蹙眉不善道:“痴心妄想。”

陳易本欲搓手否認,但話到嘴邊,反而兜了一圈吊兒郎當地笑道:“如果我沒有痴心,哪來的妄想?”

周依棠冷眸掃了他兩眼,他不以為意,如今這逆徒是比以前更蹬鼻子上臉了,那些話何其肉麻,亦有冒犯,聽得叫人生厭。

然眼下事關生死存亡,暫不與之計較。

“何時掃除執念?”陳易問道。

周依棠淡淡道:“現在。”

……………

心湖。

舉目都是乾涸,彷彿被蒸乾不見一點水滴。

一寸一寸皆是枯草,樹皮半裂不裂,不知是不是陳易的錯覺,今日的心湖比之前的心湖要更衰敗、更了無生機。

“這裡本是死地,理當如此。”聽到陳易的疑問,周依棠如此道。

“理當如此的死地?”

見陳易有所疑慮,周依棠一揮手,衰敗的景象交替成盈然的景象,這心湖的景象比陳易先前見到的更加生機盎然。

陳易恍然大悟,明白其中道理,周依棠完整記得兩世的記憶,故此有兩種心境來回交替,自己為她掃清前世的執念,而衰敗的景象就更加衰敗,此消彼長,盈然的景象也會更加盈然,若是把一切執念都掃得一乾二淨,這等衰敗的心境也將不復存在,她也會真正地道心通明。

只是短短時間內,想要掃清她的執念並不現實,而且自己這師傅說不準無時無刻都有新的執念。

想清這道理,陳易再不猶豫,抽劍出鞘道:“還等什麼?”

話音還未落下,這衰敗的景象便開始湧動,如先前一樣影影綽綽的身影從四面八方爬起。

一道道相似的身影,一道道獨臂的有著與周依棠相似輪廓的執念,從來不知“死”為何物,因此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可言,

她們只知道眼前的橫劍在手的人叫陳易。

一個當死之人。

此時此刻,黑壓壓成群的執念以手作劍,如滔天巨浪般席捲而來。

陳易以刀以劍,身形狂奔疾馳,與之周旋廝殺。

一石激起千層浪,自高處往下看,他正如一粒不起眼的石子,噗通一聲,便引來劍氣漫天飛舞、縱橫肆虐,像是要將整座蒼梧峰切割成零散的碎塊。

劍氣之盛,以至於周依棠都為之蹙眉,而深陷其中的陳易就更是如同狂風大浪中的一葉扁舟,起起伏伏。

風浪呼嘯,肆虐的劍氣乘風劈頭蓋臉砸來,陳易連步後退,一劍劍連出,方圓數丈劍間籠起劍意天地,他以劍引動劍氣,讓肆虐的劍氣彼此相撞,再尋機出手。

然而恨他入骨的執念們哪裡會給他機會,陳易猛地回頭,視野裡便蓋來一道匹煉的劍罡,如平地起驚雷,豎直地要將他分做兩半,他面露棘手之色,腳步微停轉手出刀,以劍法使刀,意圖化解這道劍罡。

然而在這間隙,竟有執念不顧劍氣縱橫破入到他眼前,以手作劍直穿他的咽喉!“媽的周依棠!”

陳易不住破口大罵,撤刀急返,縱身躲開那道劍罡,隨後手中刀光翻飛,與那執念轉瞬間交手十幾招,劍意天地裡原本彼此相撞的劍氣漸漸重回正軌,齊刷刷撲殺陳易。

說時容易做時難,陳易再度深陷重圍時,才記起昨夜被這些執念逐殺得狼狽不堪,“活該、活該、你怎麼這麼活該……”

廝殺間,陳易心底咒罵不斷,這個不願自己放過自己的女人,不斷在心底堆積執念,竟已到了如斯地步,就在他心中咒罵時,忽然一道平淡得極其輕微的嗓音在耳畔響起,那聲音空靈,若有若無地混雜在漫天劍氣中……

“你罵我?”

此話一落耳,陳易霎時寒毛倒豎,莫名感到很久遠的一絲恐懼,彷彿還在前世之時,那時他才剛剛上山,那時她橫劍在膝獨坐高峰,居高臨下地俯瞰他如弟子、如螻蟻。

那時的師傅才是師傅,弟子才是弟子。

劍意天地的紊亂讓陳易猛回過神來,明白再纏鬥不得,身影如水中游魚擺尾,嗖地一搖便破開水浪,喘氣的間隙裡,他狐疑地掃了眼半空的周依棠,後者屹然不動,沒待陳易想明白其中狀況,轉頭又見劍氣湧來。

沛然磅礴的劍意匯聚一處,逸散的劍氣瀰漫天地,平地上好似陡地生起一道劍刃絕壁,徑直就朝陳易迎面砸來。

陳易整個人好似要被大浪徹底淹沒的扁舟,天地間不過一粒孤影。

“尋隙而擊。”

突如其來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像是傳音入密,是周依棠在提醒他?陳易來不及分辨,思路隨之急轉,上清心法下,凝神觀察壓來的劍刃絕壁。

所謂尋隙而擊,乃是劍法最樸實最簡單的要義,劍法有攻有守,攻守固然可以來回圓潤轉化,攻守兼備也並非虛談,然而,如果落到某一個瞬間,一個極小的瞬間,刺出的劍無法瞬間回撤,護身的劍也無法瞬間出手,攻者無守,守者無攻。這是縱使竭天下之極致都不變的道理。

而劍客便是要尋住這樣的間隙出手,劍道是一種信仰,如果不深信不疑,死的只會是自己。

茫茫一白的劍刃絕壁壓至面前,陳易驟然睜眼,劍刃絕壁愈是臨近他的天地,他便愈是能見氣勢雄渾磅礴的天地滿是縫隙、滿是破綻。

執念們多則多矣,但幾乎都是各自為戰,無意識地把劍意匯在一起,大有浩浩蕩蕩吞沒天地的架勢,但也僅有架勢而已。

陳易身如過隙閃電,一穿而過,整座絕壁停滯了片刻,旋即從中間被攔腰截斷,堆迭千丈的劍氣如大廈崩塌……

…………

陳易殺至力竭時,成千上萬的執念再度被周依棠屏退,她們從四面八方而來,也迴歸到四面八方裡。

衰敗的蒼梧峰迴歸到寂寥之中,如同禪機故事裡被長生者拂平的石山。

獨臂女子見陳易撐著劍站起,沉吟片刻後道:“不錯。”

相識這麼久,她的惜字如金,陳易哪裡不知,能得她這短短二字,兩世以來屈指可數。

疲憊不堪的陳易苦笑了一下,道:“那還是師尊教得好。”

不氣到罵街時,陳易還是很有禮貌,很懂恭維的。

“但你沒學好。”周依棠不怎麼領情,特別是他的花言巧語。

叫她意外的是,逆徒這一回沒有反駁,而是點了點頭。

他笑道:“確實,武功一高,就容易忘了樸實的東西,習慣了以力破巧,就想不起以巧破巧……尋隙而擊……唉,要不是師尊你那時提醒……”

“提醒?”

周依棠古怪道:

“我何時有同你說話?”

正收劍入鞘的陳易定在原地,手臂生生停住暴出青筋,他抬頭愕然看向周依棠,

“那不是…你在給我傳音入密?”

周依棠搖了搖頭道:

“從來沒有,我若開口,便容易被執念同化。”

滿臉愕然的陳易按住腦袋,努力回想了一番那時的情形,接著一抹森寒從脊背響起,愕然慢慢變作驚駭,他一字一句道:

“…是你的執念在跟我說話?”

周依棠瞳孔微縮,頓時沉默不語。

陳易剛想要說什麼,猛地扭頭看向空無一人的後方,就在剛剛,他忽然又聽到,

“陳易,你往何處去?”

…………

從心湖中迴歸,周依棠始終沉默不語,叫人不知她在想什麼,只見她在院子裡踱步。

陳易沒有在一邊看著,而是緊隨她的步伐,期間也沒有開口。

許久之後,她腳步站定,終於開口道:“許是執念太深,已將近心魔。”她頓了一頓,又道:“你不必理會她。”

陳易抬眸瞧她,她的語氣仍舊平淡,但他卻分明聽出了一絲細微的慌亂,縱使一掠而過,可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將近心魔?不會已經是心魔了吧,這才是你一直沒法重回一品的關鍵所在。”事關緊要,陳易毫不留情道。

周依棠眸光繁複,良久後道:“不應如此,我已斬三尸,心魔何處而生?”

陳易也覺奇怪,所以他聽到聲音一開始並沒有往這方面去想,而是以為是周依棠的傳音入密。

三尸乃人之所欲,上屍好華飾,中屍好滋味,下屍好淫慾,為人大害,斬卻三尸後,恬淡無欲,神靜性明,按理來說,應該就不再有心魔誕生的土壤。

一人若不為慾望所矇蔽,何來心魔……

然而周依棠身上偏偏有,而且是從執念裡誕生而出的心魔,而其一言一行……讓陳易想到自己剛剛上山之時,那個高不可攀的劍甲師尊。

別看他曾欺師滅祖,如今在周依棠面前也沒個正形,其實最初的時候,周依棠在他的眼裡都是可望不可及。

獨臂女子闔起眼,深吸一氣,半晌後緩緩道:“絕非心魔,你不必管她。”

陳易皺眉道:“當真不是?心魔都不會說自己是心魔。”

周依棠似被激到,冷聲道:“是又如何?當務之急絕非此事。”

陳易眯了眯眼睛,並未回應,像是就此預設,“好。”

…………………

…………………

三日不過眨眼而去。

幡旗迎風獵獵狂舞,高懸的烈日普照四方,玉皇殿上滑落著一抹滾燙金光,在這龍虎山頂,立起了唯有羅天大醮才會立的九壇法臺,共七千二百神位,上達天庭,召請“三境至尊、十方上聖、玉京金闕天帝天真,十方師尊聖眾、三界官屬、一切威靈”。

龍虎山有名有姓的道士們都身著莊重法袍,在老天師的引領下向法壇獻爵,他為首獻,昭熥為亞獻。

玉皇殿的光華愈發滾燙,如似金光浮焰,熊熊燃燒。

法壇之外,熙熙攘攘,秤善量惡上龍虎的眾英雄們齊聚法壇之外,眾人的心情無語言表。

為天誅仙……

短短四個字,都是過去唯有書中才能看到的故事,哪怕他們要誅的是老天師口中的“邪仙”、“惡仙”,可這四字仍舊重若千鈞。

扶搖而上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何其沉重,

又何其叫人豪情萬丈?而在這凝重的豪邁蔓延之時,

龍虎山的山腳下,有一衣衫襤褸的負弓之人款款而來,一步一步拾級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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