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這冒犯人的俗言俗語,她往日聽了定要打。只是眼下在他心湖,夫妻在前,師徒在後,周依棠只是微皺眉頭。
而陳易正拿準這一點,刻意激她道:“你說…小狐狸進來之後,我是不是故意慫恿她,讓這小狐狸給你扶著儘儘孝心?”
周依棠冷聲道:“夠了。”
“怎麼,你不喜歡小狐狸?我看她老是給你說話。”
“我是不喜你終日把那三個字掛嘴邊。”
陳易笑嘻嘻道:“我就終日掛嘴邊,你又能怎麼樣,待會再來一回時我也掛。”
周依棠一下不語,似是無從辯駁。
“這又有什麼不喜歡的?”陳易慢悠悠道:“‘小狐狸’三個字,多順嘴。”
他一點點地試探著周依棠如今的底線,因心底色念難耐,想為以後的情趣做點鋪墊,而這也是因他不能徹底壓制這前世之妻,他武意再如何高深,當下也只是三品。
“哦,當真?”
沉吟許久後,獨臂女子兀然開口,“那…小尊明?”
陳易笑容僵在臉上,打了個哆嗦,層層雞皮疙瘩,“師尊你抽什麼風?”
“怎麼?”她回以嗤笑,“你能叫她小狐狸,我叫不得你小尊明?”
別的還好說,但師尊突然叫他小尊明,這讓陳易渾身毛孔沒一個地方適應,他好半晌後才道:
“那是…愛稱…愛稱,懂嗎?”
“那我這也是愛稱。”
周依棠話一出口,滯澀了下。
陳易眼睛一亮,豁然摟緊她道:“小尊明挺好,我就是小尊明。”
“………”她深吸一氣,此刻拿這逆徒無法,便道:“……你想要,便回房,之後我就走。”
“那還等什麼?”
…………………
“累了?唉,都打顫了。”
“………”
“說了,你的劍不如我,過時了。”
“…………呃…閉嘴。”
“嘖嘖,師尊,你不會這就撐不住了吧,這樣的話還不如小狐狸呢。”
……………………
常言說兩個女人湊到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若是兩姐妹就兩輩子都說不完,可在這廳堂裡,此刻卻靜得落針可聞。
瞧著少女在眼前忙東忙西,不知為何,殷惟郢莫名不愉。
陳易重傷在身,不便見人她可以理解,可這周依棠怎麼就進去了,若是看病就罷了,偏偏殷聽雪還從裡面出來了,想來定然不是看病。
殷惟郢心境不寧,她雖常有長者之風,然而世間長者往往被欺以寬厚,何況她因先前林琬悺而失了勢,若是讓周依棠籍此機會上位,又如何是好?莫非以後…
以後家裡她說的不算?女冠捻緊頭上髮髻,眸光晦澀起來。
殷聽雪停下搗藥的動作,抬眸瞧了她一眼。
殷惟郢頃刻起身,平靜出聲道:“聽雪,我要進去看看。”
“嗯?周真人還在裡面看病呢,這可不能進去。”
“看病?好啊,她看我也看。”殷惟郢鬆開髮髻上的手,和緩道:“我上山後熟讀道門療愈之法,既然他傷情穩定,我也為他把一把脈倒也未嘗不可。”說著,她掃了眼殷聽雪搗藥的手,道:“而且這藥方,也不夠好。”
殷惟郢說得義正言辭,但殷聽雪可不聽這理由,眼下屋裡沒動靜很久了,想來是遮蔽了,二人相識這麼久,雖說從來多是劍拔弩張,可仍有深情在,而且經歷了這一遭,想來關係也緩和了許多。
以周真人的性子,陳易又重傷,男女之事是不可能的,但說不準,正在親一親嘴呢。
哪怕有結界在,惟郢姐闖不進去,但要是給她打擾了,也難免大煞風景……殷聽雪琢磨起怎麼婉拒。
殷惟郢見小狐狸這般表現,冷了些語氣道:“你進去得,她進去得,我就進去不得?”
少女的眉頭倏地皺緊,
惟郢姐這語氣未免太責問了,這麼快便好了傷疤忘了疼嗎?不止陳易,如今可是連周真人也要承她的情呢。
少女心思百轉,而說出這話的殷惟郢卻是心思千轉。
之前的事還歷歷在目,如今陳易對她更是看得極緊,稍有不慎就會泡菊花茶,而在他眼裡,現在殷聽雪肯定喜人極了。
鬧得太僵,乃至反目成仇,被那獨臂人鳩佔鵲巢,自己這大夫人就名不副實,那便徹底無可挽回了。
念及此處,殷惟郢緩和了些口吻道:“我倒也不是苛責你,只是那時同日成婚,他如今都見了你們兩個,就我不能見他,難免不平衡。”
女冠這話說得情真意切,殷聽雪也聽見她的心聲確實如此,想了想後點頭道:“…這樣啊,我也知道,之後他好些了再讓惟郢姐見見?”
聽到這話,殷惟郢知道今日是見不著了,只能坐回原位,她輕輕吐出口氣,喃喃道:“那…之後見見也好。”
殷聽雪見她這樣,不免心生些憐憫,柔聲寬慰道:“我遲點就跟他說說,到時他肯定第一個見你。”
“…他上龍虎時,就沒第一個見我。”殷惟郢幽幽說著,捻起髮間煙霞雲紋簪。
“他那時有事要忙的,惟郢姐也體諒體諒嘛。”
“我當然知道不怪他。”
殷惟郢說完,她聽出少女的憐憫,話語停了片刻,略加思索起來。
如今跟殷聽雪明爭是不行,但暗鬥倒是可以,先略作打壓,再作寬慰,順便答應給她在陳易那吹吹枕邊風…….頃刻間,一點小算計便在殷惟郢心底有了雛形。
於是,她掐起了訣,不讓少女聽到真實想法,殷惟郢露出懷念之色,輕聲道:“他之前離京,沒有在寅劍山留步,第一個來見的就是我。”
殷聽雪的小臉上掠過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她也記得,那時陳易先去了山同城,路過寅劍山也沒上山來……
女冠用眼角把她的神色覽了進來,話音幽幽,繼續道:“他不僅來了,還給我帶了株紫薇花。”
小殷抬眸瞧起大殷來,心裡也多了點複雜,
“哦。”
見她這樣,殷惟郢不鹹不淡道:“說起來他送我的是真花,送你的卻是紙花……”
?
本來略有失落的殷聽雪,一聽女冠提及紙花,立刻警惕起來。
許是福至心靈,她一下想明白事情的關鍵,這不就是想在她面前炫耀嗎……
殷聽雪佯裝不懂,滿臉憐憫道:“原來你沒有紙花啊,那我下次讓他送你吧。”
大殷表情一僵。
這怎麼就……
殷聽雪也露出回憶之色,繼續道:“說起來,他給別人送的都是真花,我還以為惟郢姐會不一樣呢。”
“……送我的是株紫薇。”殷惟郢不動聲色地強調道,“不競芳辰,獨向玄門佔晚春。”
“差不多吧,對了,我記得他那紙花是當面折給我,當面送的,可能他學了很久呢,”
殷聽雪頓了頓,又道:“那看來吧,紙花比真花要更用心呢。”
大殷的眸子顫了一顫,想說話,卻欲言又止,驟然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一時再多的話都給堵在喉嚨裡。
瞧她這吃癟的樣子,殷聽雪也不住暗地偷笑。
可笑著笑著,臥房裡傳出一點響動,獨臂女子冷著一張臉,推開門,從裡面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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