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倫理孝義在古人觀念的重要性,使得治喪這件事也堪稱古代行為藝術大賞,人們為了表現自己的孝義簡直無所不用其極,有的時候甚至因為用力過猛而顯得有些好笑。
後世張岱翻閱史籍的時候,其實就不太認同古人那些治喪哀甚的做法。養生送死人生大事,失去親人固然悲痛,但活著的人也要積極認真的去生活,這才是正常的生活態度。
所以雲陽縣主要趕在離開東都前整理收拾一下家當帶走,張岱倒是並不感覺意外和反感。他詫異的是,岐王的家事竟然由這麼一個女子管理。
諸王皆配府屬府吏,負責管理他們的封國產邑以及日常人際交往等等諸事。儘管王府官數量一直在減少,到了開元年間更是多有缺而不置,但岐王作為聖人的弟弟,還是有著府佐代管府中庶務的。
就算像雲陽縣主所說這些府佐們眼下都忙於喪事、不便勞以家事,那岐王家中還有妻子……
好吧,岐王傢俱體是個什麼情況,他也不清楚,而且前宅那河東王眼下的確沒有時間和精力處置這些事情,只是偌大一個王府家事竟由一個女兒打理,多多少少有點意外。
“世兄不是俗人,開口就化解了我心中自慚形穢的雜念。”
聽到張岱這麼說,雲陽縣主眼眶頓時一熱,她眨眨眼壓制一下哭意,轉又沉聲道:“日前入道祈福,失親焉能不痛?恨有家事釐定不清,舍我更難仰誰……”
講到這裡,她眼中清淚終究還是忍不住順著眼角滑落出來,語氣也變得哽咽難言,連忙轉過身去緩緩深吸,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將情緒平復下來,轉回身來時,神情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只有眼眶還泛紅。
“情難自已,讓世兄見笑了。冒昧請入,是想向世兄道歉一聲。午後省中的紛擾,我剛聽家人講起,才知世兄受擾不輕。”
雲陽縣主說著,兩手扶案向張岱欠身致意,然後又繼續說道:“我知世兄才情卓然、品格高尚,必然不屑挽郎幸途。
唯今居禮,情難表達,又恐世兄或會疑我暗怨日前祈禳不成,所以才將世兄引入事中,卻不想連累世兄受人詰責……”
“縣主言重了,惠文國之手足,之前憾未從遊門下、恭受教令,今能執紼與事、不勝榮幸!”
聽到是雲陽縣主決定以自己為挽郎,張岱連忙欠身說道。
他雖然有點看不上挽郎這個出身,但也並不意味著這事對他就毫無意義。即便他不循此出仕、直接就任官職,也算是積累了經驗,有了一個效力國事的履歷。
等到未來他再透過其他的途徑入仕,這一履歷就會讓他的起點比別人高上一些。比如日後如果他要考科舉,守選結束後別人授九品職,而他因有此履歷,便可以從八品乃至更高的級別起授。
挽郎作為一個單獨的出仕途徑,的確屬於下流,但是如果作為一種buff加持,則就收益可觀。挽郎出仕是恥辱,但是做過挽郎之後再透過科舉、制舉出仕,則就是一種高風亮節、不循幸途的體現。
所以張岱之前雖然並不主動爭取,但獲得了也不會推辭,倒也不是單純的跟他嫡母鄭氏鬥氣,就當給自己刷上一層buff,以後步入仕途能夠更加高歌猛進。
“世兄這麼說,那我便放心了。方才確是擔心世兄受擾,內不能安。既如此,便再多謝世兄不辭辛勞的義助!”
雲陽縣主說著便從席中站起來,再向張岱欠身致意。
張岱見狀後便也連忙避席而起,看一眼積在案上眾多的計簿,又開口說道:“事既說開,不敢久留,那我便先告退。家事內外兩繁,縣主也不要憂勞過度,君恤人憫,保重保重。”
說完這話後,他便又疾步行出,心情稍感輕快起來。
一方面得知了自己的挽郎身份是被雲陽縣主所定,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雲陽縣主得知他遭受騷擾後便立即向他致歉,家事內外愁困的情況下,還能有這樣一份心意,確實讓人感動。
雲陽縣主目送張岱離開後,便又坐了回去,望著堆滿案頭的計簿,眼中閃過幾分厭煩,但還是又深吸一口氣伏案繼續整理起來。
如此又過了好久,她才將東都內外的宅田產業整理大概,然後將整理出來的內容合成一卷,抬手召來宦者輕聲吩咐道:“速速告於府中幾位佐員,請他們即刻擬寫請還賜田奏文,切記切記,一定要在殯日之前書畢上呈!”眼下喪禮剛剛開始,她父親尚未大殮,前來弔唁的賓客還屬於私禮的性質,可是一旦等到大殮結束便要停殯於大內,屆時她們兄妹和餘諸家眷都要入宮等待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