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聽到這話後不免又是一驚,王元寶有後臺他並不意外。
士農工商,商賈的社會地位處於底層,做到王元寶這麼大體量的商賈如果背後沒有靠山,早不知被人吃了多少回了。
可是聽到高力士說王元寶背後靠山居然能強大到侵吞他的利益,這就出乎張岱預料了。
他爺爺哪怕已經致仕,在這世道內也是能排得上號的人物,並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把自己吃幹抹淨。
“莫非是憲臺宇文中丞?”
他一時間能想到的,就是剛剛跟他爺爺鬥爭獲勝的宇文融,不過說出這個名字後自己便先搖頭。
如果王元寶能搭上宇文融,何至於汴州刺史一換便抓瞎?而且他猜測王元寶求見韋堅,可能就是想要透過韋堅去結識新近出任汴州刺史的源復。
果然高力士聞言後便搖了搖頭:“王元寶縱是富豪,不過區區一賈人而已,又如何能得到南省公卿的賞識信重、推心置腹!”
聽到高力士這麼說,張岱又皺起眉頭。
既然不是朝中大佬,卻又有能量連自己的利益都給侵吞,張岱能夠想到的只有一個可能了,莫非王元寶的後臺是高力士的同事、某個紫袍大太監的乾兒子?
高力士見他久久不語,心知他是見識所限、而非智力不及,於是便也不再賣關子,勒馬頓住示意張岱湊近來,拉著他的手在其手心快速勾勒一個“霍”字。
霍元甲?張岱險些脫口而出,幸虧在腦子裡轉了一圈然後才有所悟,忍不住輕呼道:“這王元寶的倚仗竟是霍國公!”
“不錯,正是王毛仲。王元寶便與此人敘定昭穆、合籍為親,猶子事之。王毛仲也喜他貨殖才幹,常常資財予之,貨殖牟利。”
高力士講到這裡的時候,臉上又流露出了濃濃的不屑之情,不客氣的說道:“常人顯達時,多標榜中國民族以彰揚家世。而這王元寶商賈之性,唯利是圖,驟富之後竟然屈膝卑事高麗奴種,足見其自甘下賤。”
王毛仲何許人也?他是北衙第一人!北衙是相對南衙而言,南衙則是指的統率府兵的十二衛,以及左右監門衛和左右千牛衛。當然如今府兵早已經沒有了,眼下南衙武裝是由長從宿衛所改的彍騎分隸諸衛。
南衙是國家的正規軍隊,負責京畿地區的防守與護衛,並且也會安排出徵任務。
至於北衙則就是皇帝的私人禁衛武裝,日常拱衛在皇宮北面的宮城周邊,宮城正北的出入要道就是大名鼎鼎的玄武門。
雖然這一開始指的是長安西內太極宮,但之後的東內大明宮、洛陽紫薇城也都是類似格局。
唐代北衙禁軍的淵源可以追溯到唐高祖李淵太原起義的元從禁衛,到了唐太宗時期又在秦王舊屬基礎上建立起北衙七營,進一步演化為左右屯營飛騎以及百騎。
到了高宗時期,左右屯營改設為左右羽林軍。武則天時期,百騎擴為千騎。中宗時期,千騎擴建為萬騎,仍分左右營。
後來李隆基等依靠左右萬騎發動唐隆政變誅除韋氏,左右羽林軍與左右萬騎的北衙四軍格局便也延續下來。
王毛仲便是如今北衙禁軍體系當中權勢最大、也最得聖眷的大將。其人不只典掌北衙禁軍,甚至還兼領內外閒廄使並監牧都使,內外馬政亦在其掌握之中。
王元寶的後臺竟然是北衙王毛仲,的確是讓張岱大吃一驚。王毛仲那是屬於他爺爺張說都要恭維逢迎的存在,想要把自己踢到一邊去,簡直再簡單不過了。
王元寶後臺這麼強硬,為什麼在洛陽南市還如此愁困?道理很簡單,你養了一條狗不好好看家,那你是換一條新的,還是自此以後蹲狗欄裡替狗看家?
王毛仲可以給王元寶當靠山,但卻未必樂意給他擦屁股。而且王元寶就算是在洛陽敗走麥城、血本無歸,他敢拿王毛仲的錢去填坑?還有就是王毛仲其人雖然風光,但其權勢卻只侷限在北衙系統內。說好聽點他是北衙第一人,說難聽點就是保安大隊長、家丁頭子。
哪怕他是皇帝的家丁頭子,給你個好臉可以,你還想替皇帝管理天下,那不是有病?人們尊敬王毛仲,但更根本的還是敬畏其背後的皇帝。王毛仲之所以覆滅,就是因為這條狗不想好好看家了,居然還想到南省去當兵部尚書。皇帝總不能自己蹲玄武門站崗,那就把王毛仲收拾了。
不過張岱得知這一點後還是沉默下來,他固然是想透過此事去擴充人脈抱大腿,但如果當中人事太複雜的話,可就有點得不償失了。“小兒也知憂懼?日前見你那般豪膽,還道無所畏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