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後,幾名考官又不由得面露驚詫之色,他們剛才沒有察覺到時間的流逝,沒想到開考至今才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而已。再想到張岱並非開考伊始便開始答題,如今成篇十五首,平均下來一刻鐘內便成詩兩篇!而且這些詩篇還不是倉促拼湊、敷衍了事之作,雖然難稱驚豔名篇,但各自也都有才趣可賞。
聽到宋遙的話語,眾考生們才知道了張岱做出什麼事情、嚇得這些考官連連色變。就連他們聽完後,也都震驚不已。眼下他們絕大多數人都還在斟酌詩作、並未完篇,卻沒想到張岱已經成詩十五首之多!張岱感受著眾人投注在他身上那震驚的目光,心內也是美滋滋的。
李白斗酒詩百篇,終究是一個誇張的修辭手法,而且眼下李白還美滋滋的待在安陸吃軟飯,沒有到兩京來揚名。他在考場中揮筆立就十五首詩作的事蹟,估計也要在洛陽盛傳數年了。
張岱之所以要選擇這麼做,倒也不只是單純任性使氣的逞強,而是因為心裡很清楚當下這樣一個人事局面,如果不搞一些驚人之舉的大新聞來吸引時流的關注,怕是很難獲得一個公允的對待、從而脫穎而出。
只有獲得的關注越多,別人打擊自己的成本和代價就會越高,從而投鼠忌器,不敢完全的有失客觀。
而且他所選擇的元稹《生春》這一組詩,單拎出來每一篇也只算得上是中等及格之作,但卻因多而工、因多而巧,篇章越多便越能彰顯才華,讓人驚歎。
更何況這試題本來就是“早春萬物生輝”,寫的詩篇越多不就越應題?雖然說科舉應試詩也是有著五言六韻的格式要求,但這一規定眼下執行的還並不嚴謹,要到天寶年間才會成為定律。至於當下也只是約定俗成,而非不可逾越的鐵律。
畢竟就在開元十二年,祖詠還憑《終南望餘雪》絕句應試及第,而在其後的幾年科舉雜文試中都沒有詩題,包括今年省試也只是頌文加律賦。
元稹這二十首《生春》詩作,皆以“何處生春早”開篇,以“中、風、融、叢”為每一句的韻腳。
單獨一篇未足稱奇,但是二十首詩作排列下來,乃是唐代組詩中難得的逞才之作,或許內涵不足,但形式上的統一和意趣卻是非常的出眾,也充分展現出了作者高超的聲律技巧。
且不說考場中考官和考生們震驚的心情,張岱答完詩題之後,便又拿起另一道史論題。這史論命題非常寬泛,除了論史的要求之外,完全沒有其他的限制,這自然也給了張岱極大的發揮空間。
眼下雖然還只是盛唐時期的中古時代,但若從三代述起,那也有著幾千年的光景,當中值得議論的問題那可太多了。
尤其是魏晉之後幾百年的大亂世,南北雙方各自發展、各自探索,最後又總歸於隋,當中任何一個片段拎出來都值得大說特說。
只不過考慮到隋唐同源這樣一個背景,為免牽涉到什麼敏感話題,張岱也不敢在這時間段裡大發議論。
他在沉吟思索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又重新提筆準備答題,開篇寫道《六國論》: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
見他再次提筆,姚弈幾人又忍不住湊上前來,而當看見其開篇首句的時候,各自又是神情一凜,旋即便俯身湊近書案,急不可耐的想要細看張岱如何論證這一觀點。
崔沔雖然坐在堂中上方俯瞰全場,但大半注意力也都放在此間,當見到姚弈幾人的神態舉動後,心中也是不免暗生好奇,下意識想要起身行下。
但在想到剛才此子言行時,他便又按捺下來,沒有入前察望。讀史明智,而論史則既能考校人的學識,又能考量其才幹。
年輕人偶或有什麼標新立異、故為驚奇之言,但若想俱實言之、縝密論之,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張氏子年歲仍少,才高未必學深,姚弈等人想來只是為其奇論所吸引、大驚小怪。
崔沔那裡穩坐不動,而張岱則在席中奮筆疾書。在確定了所寫的文章之後,他也不再藏拙,爭取早點寫完早點休息。
《六國論》同樣也是史論名篇,而更有趣的則是同為唐宋八大家的蘇洵、蘇軾、蘇轍三父子各有成篇,而且全都非常精彩。
張岱這一次倒也沒有逞才到將這父子三篇《六國論》全都寫來,他只是寫了老蘇這一篇,此篇中提出了一個非常精彩的觀點,那就是“六國之滅,弊在賂秦”。
因為有著蘇洵成篇的範文,張岱自然寫來飛快,隨著時間來到夜中時分,他的這一篇史論也寫完擱筆,自此兩篇雜文便全都應答完畢。
給事中吳鞏在又詢問張岱確認他不需要再作更改的時候,便將其考卷收起,恭敬奉上。
已經按捺許久好奇心的崔沔連忙抓起那篇史論閱讀起來,越看神情便越嚴肅,並不時抬頭望向仍作席中的張岱,良久之後,他口中喃喃低語道:“莫非為文治藝,當真有氣脈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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