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集萃樓這一住處,仍在勤勞紡紗的英娘見到他們至晚方歸,便也忍不住抱怨幾聲。
她不便直接訓斥阿郎,女兒阿瑩便成了一個出氣筒,英娘起身瞪著這小娘子說道:“阿郎方得令公賞識,郎主近日也勤問課業,你這惡婢子便又鼓動主人在外遊戲,整日不歸。若是牽連到阿郎學業無有長進,瞧我怎樣罰你!”
阿瑩聽到這話自是有些委屈,張洛則入前笑語安撫道:“阿姨你放心吧,我自識得事情輕重,出門也不是為的遊戲,確有正事要做。”
聽到阿郎這麼說,英娘一腔怒火沒處發洩,於是便又橫了女兒一眼,然後便出門往府上公廚去取晚餐。
“阿郎,要不要把事情跟阿母交代一聲?她心裡已經生疑,又怨咱們不肯告她,或許還要遷怒責我。”
阿瑩被她母親眼神瞪得有些不自在,便湊近到張洛身邊小聲說道。
張洛聞言後便點點頭,他之所以瞞住英娘,倒也不是不信任這個等同自己養母的忠僕,只是不想給英娘增添太多心理壓力。現在諸事都將要準備妥當,自然也就沒有再作隱瞞的必要。
很快英娘便將晚飯取回,見到阿瑩正在桌上擺弄幾個塗彩的陶偶和色彩豔麗的羽飾,當即便又面露不滿:“日子剛有幾天好轉,你便引著阿郎大使錢帛、入市去買這些浮華無用之物!你以為錢財積攢容易?阿郎日後用錢處多,哪容得這般浪使!”
阿瑩回到家便被母親連番訓斥,小嘴一癟便要落淚,張洛見狀便起身示意英娘稍安勿躁,他先將門窗關好,才又返回來對英娘說道:“阿姨你不要惱,這些玩物統共也不值幾錢……”
“值不值錢也罷,難道家裡沒有用錢處?往後阿郎學藝、成家,哪事不用錢?豈容這女子浪使家當!”
英娘卻仍一臉怒色,旁邊阿瑩兩眼淚水滾落下來,捂臉泣聲道:“是了,我是一個恃寵生驕、敗壞主人資業的惡女子!阿母打死我罷,留著也無用!”
“你還有理?連日來你同阿郎、你做了什麼,總是遮掩,問也不說,若是好事,何懼人知!”
英娘聞言後便又怒聲道,這段時間她能感覺到這對小兒女有事瞞著自己,詢問女兒卻只是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心中自然諸多懷疑猜測,今天看到他們不聲不響又拿回這麼貴重的物品,心中的狐疑便化為了憤怒。
張洛見她們母女吵鬧起來,一時間也不免自覺頭大,他舉手示意兩人都不要說話,自己則向英娘欠身說道:“阿姨你也不要埋怨阿瑩,是我讓她暫且瞞住你。我們近日做的,倒也並不是壞事。”
說話間,他便將那書契存單拿出來,遞到了英孃的面前。
英娘雖然只是奴婢,但也是大族所出,自幼跟隨娘子一起接受了一定的教育,少年張雒奴與阿瑩的識字啟蒙都是由其所教。
此時看到合同上的字跡後,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旋即便抬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瞪大眼將上面字跡仔細看了好幾遍,確定自己不會發出驚呼聲後,才顫顫巍巍的伸出兩手將這張書契小心翼翼接過捧在掌中,轉又盯著張洛與阿瑩,壓著嗓子低聲道:“你們、你們哪裡得來這麼多錢?”
阿瑩本來還在啜泣,但見到母親震驚的近乎痴呆的模樣,又忍俊不禁的笑出聲,旋即也小聲道:“便在阿母晝夜紡紗時,阿郎與我也沒有閒著,做了事自然有報酬!”
英娘聞言後頓覺一羞,她勞累竟日不過紡得幾兩紗,若想攢出上千貫的錢帛,簡直就是痴人說夢,這小女子分明就是在取笑她徒勞無功。
她沒好氣白了女兒一眼,轉又盯著張洛急聲道:“何類工事報酬這樣豐厚?阿郎自有大好的前程,可千萬不要為了一時的短利誘惑做出什麼錯事啊!”
張洛自知他所做的可不是簡單的錯事,但為了讓英娘放心,還是一臉坦然的說道:“阿姨放心吧,事情輕重我自有判斷,又怎麼會為了區區錢帛以身試法!日前不是商量要脫離張家?這一筆資財便是賺來備用。”
“還要離開張家?可是阿郎如今深得令公賞識、老夫人也多加垂憐,何必還要再謀前計啊!”
英娘之前同意離開張家,那是因為擔心她們人單勢弱、恐怕會遭到主母鄭氏的加害而無力自保,可現在有了張說夫妻的愛護,際遇處境都有了極大的改變,這在英娘看來已經是最好的情況,自然便放棄了之前的想法,卻沒想到阿郎仍在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