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丁蒼陡地一愣,在他記憶中自從阿郎懂事起便罕有如此靠近他,以至於他目露疑惑的望向同行而來的阿瑩,懷疑阿郎是不是病的腦子出了毛病?“阿郎無事了,完全康復了!且還懂得丁老翁你這些年操持莊事辛苦,是在關懷你呢!”
一邊的阿瑩瞧出他的意思,於是便大聲說道。
“這、這……老奴我,操持莊事本來就是老奴本分,哪值得阿郎關懷啊!這些年若不是先主母收留,老奴早不知被轉賣幾處,或許已經填了哪處溝壑……”
丁蒼聽到這話後,神情激動不已,淚水直從眼眶湧出,弓著身便要再拜於張洛身前。
張洛也沒想到自己僅僅只是稍微表達了一下對丁蒼的認可,他便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以至於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丁蒼之所以如此,也並非沒有原因。他身為一個崑崙奴、而且還是一個閹人,是不可能以正常人的身份在大唐生活下去的,就算是偶然脫離了主人,也會被官府當作逃奴抓捕,又或被豪強擄作奴隸發賣,迎接他的又會是另一番奴役與折磨。
可是如今的他被主人委任打理一座莊園,十幾年間生活也都非常的穩定,心裡唯一要擔心的就是或許不得少主人所喜而遭到驅逐,如今總算獲得了認可,如何能不讓他感激涕零?
丁蒼如此激動,其他莊人們也都有樣學樣,紛紛作拜。張洛看到這一幕不免大為驚奇,在他所繼承少年張雒奴的記憶中,多是生活在洛陽城中的記憶,很少到這鄉野莊園中來,卻沒想到莊人竟然還對他如此滿懷尊敬。
可是很快他便明白了這世上並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莊人們在作拜的同時還在連聲呼喊:“求求小郎主儘快設法搶救農時!若再繼續拖延下去農時將誤,今秋恐怕不收啊!”
在莊人們七嘴八舌的哀告和講解中,張洛才明白眼下田莊中正面臨著一個極大的困境,那就是日前決堤的河渠洪流灌入田莊土地中,那堤堰遲遲沒有修復,因此莊上田地也都泡在了泥漿中難以耕作。眼下時令已經到了三月中旬,如果這個問題再不解決便要錯過今春的耕作,秋後便會顆粒無收!“情況這麼嚴重?”
張洛瞭解完情況後便也皺起了眉頭,他此番到田莊來本是想盤點一下家底,卻不想田莊正面臨存亡的危機。
丁蒼見郎君面露愁容,便起身向著莊人們擺手道:“郎主行路疲憊,須得先休息片刻再查問莊事,你等且先散開、各自做事,午後再聚來聽問!”
他為人忠厚、處事公允,雖是蠻類奴僕,但也頗得莊人信服,聽他這麼說,莊人們儘管心情急切,但也還是陸續散開,讓張洛得以進入莊中。
這莊園建築佔地倒是不算太大,土築的圍牆圈起了約莫有五六畝地的範圍,莊上廳堂、廂室、倉棧以及飼養禽畜的雞欄狗舍、牛馬圈廄也都一應俱全。
莊上建築主要以功能實用為主,並沒有什麼額外的裝飾,但是跟張洛在張家大宅所居的那幾間陋舍相比則又強出了太多。唯一有點不美的,大概就是莊園地處郊野,並不像張家大宅出門就是繁華熱鬧的東都坊曲。
“莊事經營困頓的已經難以為繼了嗎?”
張洛心裡還記掛著剛才莊人們的訴苦,也無暇遊賞莊園佈局與景緻,來到莊內小廳坐定,他便又皺眉發問道。
“莊上營事所出倒是不只田畝耕作的收益,不過莊人們如果失耕歉收,境況就難免悲慘。去年各家為了湊足稅錢已經艱難得很,今年穀價越賤,若再歉收,怕是難免要破家!”
丁蒼聞言後又嘆息一聲,他與這些莊戶們相處多年,看到他們如此憂苦也不免心生同情。
“什麼稅錢?莊事具體的經營,老丁你都跟我講一講!”
前身少年張雒奴本就不怎麼過問莊事,也沒給張洛留下太多相關的記憶,而他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對於具體的民生事宜也都瞭解不多,於是便又發問道。
“阿郎呼奴即可,怎敢稱老啊!”
丁蒼聽到這稱呼連連擺手、不敢領受,轉又望向養子丁青喝道:“還不快取莊上計簿來呈給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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