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莊上積攢下來的主要都是普通的農產品,穀米還有四十多石,數量看著不少,但卻需要堅持到下一季田租收成入倉,所以也不算充裕。而且就算四十多石穀米全數變賣,實際也賣不了多少錢。去年天下大稔,米價一度跌到鬥米十三錢,雖然之後由於東巡封禪使得黃河沿線物價又有一定的漲幅,但是今年洛陽周邊米價也只是達到了鬥米十八錢到二十錢之間。
糧食單價漲幅雖然不小,但整體的售價仍然不算高,莊上這四十多石糧食哪怕全都折算成最高成色和價格的米價,也不過只有八九千錢,甚至不到十貫!
至於其他積儲,還有十多匹絹、兩貫出頭的錢,紗有數斤,菹醢醬菜還有幾壇,熟麻、乾草等也都有些存貨。看這貨類名單像是一個雜貨鋪子,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但若是賣錢變現的話,恐怕也都賣不上什麼價錢。
總之,這個田莊的存在能夠讓張洛的生活成本降到極低,甚至於可以完全的自給自足、不假外求,可若是想有什麼更進一步的奢侈需求,便不是這座田莊的物產能夠滿足的了。至於說將物貨變賣成錢帛,則就更加繁瑣,而且所得也非常的有限。
不過這莊園中還是有些值錢貨的,張洛視線掃到丁蒼,思緒便轉動起來。
這樣一個精通唐人風俗語言與文化,甚至還識文斷字、有豐富管理庶務經驗的崑崙奴,應該值不少錢吧?據丁蒼自言,他從孩提時代便來到大唐土地上,十歲出頭被從嶺南進貢到當時還稱為神都的洛陽,甚至還在當時的大內習藝館學習了文字、算術等知識,搞不好跟玄宗身邊的寵臣高力士都還是同期,在武攸宜討伐契丹歸朝後受賜進入建安王府為奴,之後又隨從張雒奴的母親武氏來到張家。
這樣一份履歷著實亮點多多,如果流落到人才市場上去,價格也必然十分的可觀!
不過這也只是張洛腦海中一時的噱念罷了,他就算再怎麼沒有節操,也不會將販賣人口當作牟利的手段。尤其丁蒼這些年來一直不離不棄、盡心盡力的打理著莊園的事務,若非其人努力用心,這一份莊業恐怕早就已經荒廢,單單這一份忠心,便是千金不易!
一旦放棄了道德操守去發散思維,張洛腦海中頓時又生出了別的想法。他再次踱步來到廳前,指著兩株花椒樹說道:“我家有此兩株生財椒樹,鄉里知者應該不少吧?左近有沒有強族豪客來作價購買?”
“倒是有人來問,但是知此樹株淵源後,也都不再求買了。他們擔心高價買到後若是移株別處,恐難植活,到最後白費錢帛。”
丁蒼聽到這話後,連忙又恭聲說道,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當然也希望在兩株花椒樹徹底枯死前給高價賣出來實現利益最大化,可是當別人聽到這植株栽種成活竟然如此困難,全都打了退堂鼓。
張洛聞言後便微微皺眉,略作沉吟後又發問道:“若將此莊一併售賣,可以得錢多少?”
“阿郎要賣這莊業?這、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丁蒼聞言後臉色登時一變,一張黑臉都險成灰色,他撲通一聲跪在張洛面前,連連叩首說道:“奴非忤逆阿郎,只是這莊業乃先主母遺於阿郎的養生之業,萬不可作賣他人啊!敢問阿郎何事用錢?短用多少?若無別計,便請阿郎將老奴父子就市發賣,老奴治事無能,讓阿郎愁困財計,也沒有面目再留戶裡,能為阿郎緩解疾困也不負先主母的恩德!”
“多年相依為命,你們已經是我家人,哪怕再怎麼愁困,我也不會發賣家人換錢!”
張洛見狀連忙將丁蒼拉起來,轉又說道:“我只是心裡好奇,隨口一問罷了。”
丁蒼站起身後仍是滿臉淚水,他又垂首說道:“老奴真不是困阻阿郎,阿郎如果真的急用大宗錢帛,恐怕賣了這莊業也難籌到。阿郎尚未成丁,這莊業也是脫籍之田,要作買賣不敢經官。此莊不大,週迴也有兩百畝數,能收買莊業之人絕不是尋常莊戶,若知阿郎受困,必然不肯給付高價。
若要正價發賣,便要緩慢割售,莊前桑林一株成材的能得錢數貫,不成材不過百十錢餘,十數畝桑林或得百貫,果園也能得此數。澤塘、陂田等,能直四五百貫間。此莊屋舍間架用料,並此土地,也能賣得錢七八十貫間。兩三年內陸續發賣,或可得七八百貫間,但若急賣,三五百內恐怕也難得。並此兩株椒樹,各直百貫……”
“這麼少?”
聽到這個數字,張洛心中又是一陣失望。
丁蒼也嘆息一聲,開口補充道:“近年朝廷括田括戶力道甚猛,兩京之間受力尤甚,若非權勢之家,便難保全資業。權門治業但憑勢取,又怎麼會公允的使錢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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