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沈念如常到衙。
翰林院別廳的官員和胥吏見到他,已經開始躲著走了。
生怕受到牽連。
此乃官場常態,沈念並不在意。
沒多久。
一名書吏來到檢討廳,將沈念帶往了前廳。
沈念剛走到前廳門口。
便看到首輔張居正和次輔呂調陽端坐在正前方,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馬自強坐於一側。
沈念快步上前,拱手道:“翰林院檢討沈念,參見張閣老、呂閣老、馬學士!”
張居正輕捋長鬚,道:“近前答話。”
“是!”
當即,沈念朝前走了數步,距離三人不過丈餘。
“沈檢討,你上奏言,講學自成一家,或有益於陛下課業,可否在我們面前論述一番你的講學之術?”張居正開門見山地說道。
沈念抬頭道:“回閣老,若只論術,下官恐怕道不出其中精髓,能否尋來數名學子,讓下官當場示範,最好是內書堂的學子,下官對他們較為熟悉,效果會更好。”
“另外,下官希望三位能坐在學堂後方,以免造成學子恐慌。”
“還有,三位最好能堅持旁聽一刻鐘以上,不然恐難以聽出下官講學的獨特之處。”
所謂講學。
有講者,有學者,方是講學,方能展現其中的細節妙義。
這一講,關乎沈念仕途。
他自然要提一提要求,保障自己能夠完美髮揮。
“沈念,放肆!”馬自強瞪眼看向沈念,“閣老讓你講便講,不準亂提要求!”
“下官再次懇請閣老許可!”沈念重重拱手。
張居正看向沈念,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沈念這種“做事之初,便臻上乘”的態度,在官員中甚為稀缺。
他非常滿意。
“隨你意,直接去內書堂吧!”張居正站起身來。
……
小半個時辰後。
內書堂。
近二百名小宦官整整齊齊地坐著。
張居正、呂調陽、馬自強三人坐在最後方。
剛才,已有太監告知這些小宦官,今日上課,不許回頭看向後方。
與此同時。
沈念收到一張紙條,上寫著四個字:《報任安書》。
《報任安書》乃是司馬遷的一封書信。
其中最著名的一段便是:“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
司馬遷的遭遇與這段內容,極易引發宦官共鳴,故而這封信,便成了內書堂的入門課。
這裡的小宦官們,大多都能熟背這封書信。
張居正命沈念講這封信,顯然是為了考驗他。
能將這封小宦官們耳熟能詳的書信講好,更能彰顯實力。
“呼!”
沈念長呼一口氣。
這一講,關乎他的命運前程,他自然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氣。
沈念環顧下方,高聲道:“今日,本教習為大家講太史公的《報任安書》,介於大家對此文已有所瞭解,我們便來拆解此文中最經典的一段:蓋文王拘而演《周易》……”
“傳說,當年周文王被拘禁在牖里時,以蓍草占卜,歷經七年,推演出了《周易》,大家可知七年有多長,人在獄中,度日如年……”
……
“最可憐的,還要數孫臏,遭受刖刑、黥刑後,失去雙足,以殘軀統領千軍萬馬……”
……
“試想,當我們遭遇此等絕境時,應如何做,是成為衣架飯囊、行屍走骨,在怨天尤人中,草草過一生,還是立一番大志,行別人之不行?”
……
沈念走到小宦官們中間,肢體動作、面部表情,甚是豐富。
漸漸進入了他最舒服的講課節奏。
他最擅長燃起學子情緒,令後者與所講內容共情。
而此文內容,甚易觸發情緒。
不多時,很多小宦官的眼睛都泛紅了。
他們感嘆自己還不夠努力,感嘆自己不該抱怨出身,感嘆自己也應立下偉大的志向……
而此刻。
張居正、呂調陽、馬自強三人也沉浸在沈唸的講學世界。不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