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張居正就是奔著這個方向做的。這一刻。
張居正面色雖平靜,但心情卻非常激動。
他自己都沒有如沈念般,篤定這一系列新政策略是當下濟世救民興國的最好策略。
他反對盲目崇古,反對高談玄論。
他所希冀的不僅僅是這個朝廷好,他所追求的也不僅僅是高位與名望。
而是想創造一個盛世。
不然。
他不必施行折騰所有人的新政,不必得罪那麼多的權貴。
只要教好小皇帝,保障天下沒有戰事、沒有大亂,他便可以舒舒服服坐在首輔位置上。
沈念之言,完全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此時,小萬曆是有些懵懂的。
他看向張居正,問道:“元輔,您如何想?”
張居正大步出列,道:“臣以為,百家議政,可行,一切後果,朝廷完全有能力承擔,若到時一些邪端異說仍不能歸於山野,臣建議先禮後兵!”
在張居正眼裡,反新政,就是反朝廷。
若靠言論、靠民心所選,仍不能讓一些邪說銷聲匿跡,他便動用大明律。
“眾卿可有異議?”
“臣附議!”呂調陽與張四維同時拱手道。
“臣附議!”一眾官員也都紛紛拱手。
他們被沈念徹底說服了。
若能成功,此事必將入史且成為一方美談之事;若出現變故,還有首輔張居正擔著呢!“好,此事由內閣敲定細節吧,朕建議將百家議政之事定到重陽節,站得高,才能看得遠嘛!”
“臣遵命!”張居正拱手道。
……
這一刻。
沈一貫看向沈唸的背影,心中道:他……他……是想入閣啊!
其他日講官看向沈念,眼裡是滿滿的傾佩。
自沈念成為日講官後,表現越來越優秀,少則十年,多則二十年,必為當朝首輔。
他的光芒,根本無人能夠擋得住。
……
八月初四,清晨。
內閣擬定《重陽百家議政詔》,呈遞禁中。
大概內容是:因生員哭廟,懇請解禁私人書院,懇請生員言政。朝廷公議後,認為天下抨擊朝政之風大多源於民間書院,不得不懲,然亦有策略有助於朝廷者。故而欲在重陽日於京師端門前舉行百家議政。所有民間書院的山長講師、儒士名流,皆可挾一家之言,入京議政。此次議政,無所禁忌,所有話語文章皆不經刪減,編撰成書,供天下人閱覽,意在去偽存真,尋興隆盛世之策,議政之後,將會對一些合乎標準的民間書院進行解禁……
其中還有一些細節規定,比如:朝廷會親自邀請一些影響力較大的名士入京;難以立論言政者勸返;徒為私利心中無國無民者勸返;無馬車費用者可持議政文書尋當地州府幫助等等。
總之,參加百家議政者,大多是建立有個人學說且擁有諸多信徒的名士大儒,有一己之見並能透過國子監稽核者,亦能參加百家議政。
此次盛會,不虛不假,求實求策,更不會暗中抓捕一些異端分子。
朝廷的誠意十足。
……
八月初五,午時。
《重陽百家議政詔》正式發行。
通政使司將詔書下發各府各州,最遠者,驛遞半月可達。
此詔一發,京師內的許多讀書人都沸騰了。
若不是親眼看到官府前張貼的公文,他們根本不相信朝廷能做出此等舉動。
沈懋學、湯顯祖等參與哭廟的生員,都有些發懵。
他們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他們本以為朝廷大機率會搪塞他們,或將他們當作異端,但是沒想到朝廷竟邀天下的讀書人皆來論政。
就憑這番氣魄,這樣的朝廷就值得擁護。
“百家議政,盛世之舉,我們終於有機會向朝廷獻言獻策了!”
“推赤心於天下,安反側於萬物,盛世可期!盛世可期啊!”
“朝廷還是傾聽民聲的,陛下還是英明賢仁的,希望此番議政之後,能解禁天下的私人書院,讓讀書人暢所欲言!”
“早該如此啊!一些異端邪說總是坑騙年輕人,希望這次議政,能讓天下人看到那些邪儒的不軌之心!”
……
京師街頭,書生士子們奔走相告,異常興奮。
有的甚至還擺起了酒宴。
他們的感覺,就像一片一年未雨的乾涸土地上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而此刻,沈念自然也知曉了民間書生的反應。
他很平靜。
他覺得此次百家議政,不但不會生亂,而且還有助於新政的施行。
除了天下民心外,他還有一個倚仗。
海剛峰在八月底就要抵達京師了。
他是一位堅定的忠君愛國之士,是當下官風私德最正之人,若他能參與,必然能讓這場百家議政變得更加精彩。
……
八月初六,近午時。
文華殿內。
小萬曆坐在御座之上,看向下方一臉為難的吏部尚書張瀚。
“張尚書,沈編修連上兩道良策,怎麼就不能特例擢升為侍讀或侍講?”
“陛下,編修是正七品,侍講與侍讀皆為正六品,連跳兩級,即使政績特別優秀,但沈編修的入仕年份不夠,更何況他不久前才擢升過,也過於年輕……”
“擢升過快,有礙其成長,恐怕三位閣老也不會同意。”
“此外,若沈編修擔任侍讀或侍講,三年後可擢升為從五品的侍讀學士或侍講學士,依照慣例,侍讀學士或侍講學士是六部左右侍郎的兼職,沈編修實在太過年輕,總不能三十歲就擔任正三品大員吧!”
“怎麼不能?元輔早已說過,官員選拔,只重能力,不重資歷!”
小萬曆摸了摸鼻子。
“那……那……你覺得該如何擢升?”
張瀚想了想,道:“擢升修撰亦不合適,可以翰林編修之職,兼任詹事府左贊善,領從六品的俸祿。”
“可以,你向內閣匯稟吧,別忘了將朕欲擢升其為侍講或侍讀的想法,也告知元輔!”小萬曆笑著說道。
“臣遵命!”
張瀚突然意識到此乃小皇帝的以退為進之策。
他知曉當下令沈念擢升較為困難,故而先提出令其越級擢升,然後使得內閣更易同意沈念擢升一級。
一個皇帝,為了一個七品官員的擢升與吏部尚書鬥智鬥勇,也是前所未見了。
……
大半個時辰後,內閣值房。
張瀚草擬了一份沈唸的擢升文書,親自呈遞到張居正的面前。
張居正看過之後,笑著道:“準!”
“閣老,沈編修剛擢升不久,而今再升一級,恐怕……恐怕會引得其他官員有怨言!”
張居正胸膛一挺。
“告訴那些有怨言的官員,誰若能像沈子珩這般,提出安民策或百家論學不如百家議政這樣的策略,並能闡明緣由,使得朝廷願意實施,官升兩級!”
聽到此話,張瀚頓時樂了。
皇帝寵,閣老寵。
這位二十六歲的朝堂新秀在三十歲前成為正三品的侍郎,還真有極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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