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若不出事,幾乎預定了下一任內閣首輔。王崇古更是掌控著大明邊境數個邊鎮的軍政大權。
張王兩大家族也沒少為朝廷做事。
要徹查他們,就算張居正親查,都感到阻力重重,有些力不從心。
這時,沈念朝前走了一步。
“此事不宜兩位閣老親查,亦不宜陳總憲、嚴寺卿親查,下官心中有一個合適人選。”
“何人?”張居正問道。
“前應天巡撫,當下在家賦閒的海瑞海剛峰!”沈念說道。
沈念今日來內閣,就是為了舉薦海瑞。
也唯有海瑞可以無視人情往來,徹查此案,也有能力徹查此案。
前天,他收到海瑞的來信。
又驚又喜。
海瑞鼓勵沈念,定要保持自我,莫被當下的汙濁世風沾染,與一些官員同流合汙。
與此同時。
海瑞也表達了自己對官場的不捨。
那一句“餘垂成中止(即將成功,被迫中止),奈之何!奈之何!”,令沈念甚是動容。
海青天還是想再為朝廷發光發熱的。
聽到“海瑞”二字。
張居正、呂調陽、陳瓚、嚴清皆是露出一抹苦笑。
論能力,海閻王確實是最佳人選。
讓他來查,恐怕一隻偷吃了皇糧的老鼠都會被抓進大牢。
但是——
在他們眼裡,海瑞是不可控的。
海瑞除了扶棺死諫,呈遞《治安疏》外,其實還做了許多瘋狂之事。
比如:讓前前任首輔徐階退田四十萬畝;請辭致仕之時稱:舉朝之士,皆婦人也。
海瑞擔任應天巡撫,巡視地方之時。
嚇得一些官員知曉罪責難逃,直接辭職棄官;嚇得一些大戶人家將赤紅色的大門連夜漆成黑色;嚇得一些官員將入乘的八抬大轎迅速改成四個肩輿……
海瑞的殺傷力太大,且喜歡用道德標準對待政事。
像張居正這種獨裁的一言堂作風,正是海瑞喜歡攻擊的靶子。
還有早年有過貪墨汙點的殷正茂,間歇性辭職的內閣次輔呂調陽,以及在內廷專權的馮保,都是海瑞所看不上的。
海瑞一旦被起復,作為嘉靖皇帝欽封的“直臣”,彈劾誰,誰都將掉一層皮。
張居正朝著沈念搖了搖頭。
“海剛峰喜用道德標準對待政事,過苛於他人,不可起復!”
張居正不想正在為新政忙碌得焦頭爛額之時,海瑞突然丟出一份不亞於《治安疏》攻擊力度的奏疏,將他貶斥的一文不值。
他不喜海瑞這類官員。
“閣老,滿朝官員,論心直德正,鮮有高於海剛峰者;論懲貪除惡,更是鮮有強於海剛峰者。閣老聽到海剛峰三個字,都如此忌憚,何況那些貪墨肥私的晉籍官員!”
“當下,能將晉官晉商勾結之事全擺在明面上解決的,唯有海剛峰,新政用新策,懇請閣老放下心中成見,啟用海剛峰!”沈念一臉認真地說道。
沈念說話做事,向來是對事不對人,與張居正意見不一致時,並不會順從他。
這也正是張居正欣賞沈唸的地方。
“閣老,下官附議!”陳瓚突然開口道。
若重新啟用海瑞,其必入都察院,陳瓚是希望都察院多出這樣一位耿介老臣的。
“老夫亦附議!”一直未曾開口的呂調陽也開口道:“此事最宜用海剛峰,待此事結束,若其亂了朝堂,可另派閒職。”
張居正無奈一笑。
當下似乎只有海瑞一人可用,用海瑞主查此事,似乎比他親查還要合適。
他緩了緩道:“可以一試,稍後我便向陛下匯稟。”
……
近黃昏,天氣燥熱。
張四維的府邸內。
他躺在屋內的一張涼椅上,翻看著一本閒書。
一名妙齡女子為其揮扇,兩名妙齡且衣衫輕薄的女子為其捏肩揉腿。
此刻的張四維,心情非常輕鬆。
他已經向家族寫信全交待過了,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該銷燬什麼該偽造什麼,家裡自有人操持。
他不覺得遭遇此彈劾算什麼大事。
即使張居正親自去查,也不會查到他的身上。
因為,新政離不開他,內閣離不開他。
他篤定,最多兩日,小皇帝便會手詔命他回內閣辦事。
至於彈劾之事,查上幾個月,大機率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吏科給事中姚斌大機率會被外放,在他的暗中操作下,前者絕對不可能再有回京做官的機會。
就在這時,張府的管家快步走了進來。
“老爺,內閣傳來新訊息,張首輔擬起復海瑞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正四品),巡察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協同大理寺、錦衣衛,調查吏科給事中姚斌彈劾之事。”
“什麼?海瑞,怎麼會是他?”
噗通!張四維聽到海瑞之名,從涼椅上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稍傾。
張四維緩了緩,站起身來,面色陰沉地朝著中年管家說道:“速速再向家裡傳信,就稱海瑞海閻王要去了!”
他只需稱海瑞要去,家裡面便知要重視起來了。
這就是海瑞的影響力。
……
而此刻,六科值房內。
當姚斌得知海瑞即將被起復,且擔任此次調查的主審官後,興奮地直接跳了起來。
“我……我姚斌……何德何能?我……我何德何能?竟能與大名鼎鼎的海剛峰一同辦案?”姚斌喃喃自語,興奮地不能自已。
……
翌日一大早。
小萬曆手詔,命張四維恢復原職,回閣做事。
海瑞從瓊州到京師至少要兩個月,然後再調查一番,預計便至少半年了。
朝廷自然不能讓張四維一直待職在家。
此外,雖然海瑞未到,但都察院、大理寺與錦衣衛已經開始派遣相關人員調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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